土狗(14)
男人笑答:“确实很好吃,家里都不够分的,所以今天又来买了。”茹宏图听了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做得那么好,起初自己研究妈妈留下的笔记的时候包子包得都不成形,馅儿调得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根本不好意思拿出来卖。现在做到在附近商圈白领们口中都小有名气,可想而知下了多大功夫。
“上次老板好像把我错认成了什么人,我们真的长得有那么像吗?”男人显然没有忘了上回的乌龙,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茹宏图忙碌的身影,金丝眼镜后的双眼透着狡黠。
“这、这……”茹宏图一看这男人就知道他聪明不好糊弄,要是有意隐瞒搞不好自己还会闹笑话,便支支吾吾地承认了,“确实是我认错人了。您和我一个……一个认识的人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仅仅是‘认识’的程度而已么,你不还说你们前一天晚上一起喝酒来着。”茹宏图没想到他记性居然也好,自己就是简单提过一嘴而已。
“是、是我……朋友。”茹宏图思忖了片刻才给出个听起来体面的答复。实际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界定和钱臣的关系,他心里上还把钱臣当做帮派老大,最多就是自己暗恋的帮派老大而已。至于钱臣把不把他当朋友还说不准。
“噢,这样啊,”男人似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老板的朋友都是来包子铺的熟客么?”
茹宏图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有什么朋友,他的生活一成不变,就是开店卖包子。有常来的熟客或者街坊之类的会聊聊天。这样的生活他觉得也不错,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有些客人来坐着喝碗豆浆指不定还会跟他说一些不能同其他熟识的人说的心事,茹宏图就静静听,日子也没那么无趣了。
“是哩,常来的熟客都是说得上话的朋友,”茹宏图装好了包子拿给他,“一百二十二块,还是抹零您给一百二就行。”
男人把钱放在桌案上,茹宏图见他的手皮肤白皙细腻手指修长,指甲也修理得圆钝干净,肯定是没做过什么粗活的人。
“老板每次都给我抹零,那我是不是也能算老板的朋友了?”男人站起来,离茹宏图很近,微微垂首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答复。
面对这张跟钱臣一模一样的脸凑那么近,茹宏图下意识屏息凝视。
钱臣是不会对他这样笑的,钱臣可以豪放地拍着他的肩膀、给他倒酒时爽朗地大笑,却从来不会这样认真凝睇着他流露出似有若无的温柔。
要是钱臣也能这样看着他就好了,茹宏图不禁想。可这个人到底不是钱臣。
“行哇!当然能算,”茹宏图稍稍后退了一步,摸着脖子尴尬笑道“您不嫌弃店小可以常来坐会儿,我没怎么读过书粗人一个,也不太会说话。先前认错人了实在抱歉,今后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直接告诉我就好。”
男人点点头:“不知道老板怎么称呼?”
“啊……我、我叫茹宏图。”
“茹宏图……”男人轻声念出他的名字,“好名字,大展宏图。”茹宏图心知自己的情况实在跟“大展宏图”这四个字沾不上边,能凑合活着已经算不错了,转移话题问他:“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嗯,要是不方便说的话也没事。”
“我?”男人先是半垂着眼睛停顿了一秒再抬起来看他,“我姓金。”
“金先生。”
“嗯,可以这么叫我。”
茹宏图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黑老大!黑老大!”他一转头,发现宁小妍瞪着眼睛气鼓鼓地看向金先生。这丫头似乎段时间没见了,怎么突然跳出来了呢?
“宁小妍!你认错人啦,别乱说很没有礼貌!”宁小妍心智只有孩童水平,所以茹宏图只能用对待孩子的语气跟她讲话。又转向金先生对他小声赔笑:“对不起啊金先生,这姑娘这里有点问题,您别计较。”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金先生瞬间了然,也没生气只是说:“看来你的那位‘熟人’在你朋友心中的印象可不怎么好啊。”茹宏图心道还真是,钱臣想要缇花街的地这些居民们就都得搬走,承受了数年骚扰的街坊谁不讨厌他。
“黑老大总是来欺负茹宏图!坏人!”宁小妍是不懂茹宏图喜欢钱臣的心思的,早些年的时候茹宏图还不像现在这样会隐藏情绪,跟钱臣一起喝完酒后伤春悲秋都在脸上,宁小妍自然以为钱臣每次来都是欺负茹宏图。
茹宏图现在恨不得立马用包子塞住宁小妍的嘴巴,可所有的包子都在金先生手里提着了,气氛简直尴尬到极点。
还是金先生给了他台阶:“没关系,如果我们真的有那么像,认错也很正常。那我今天还是告辞吧,再见,宏图。”
“再见……金先生。”茹宏图招了招手,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叫自己什么。熟客们平常都叫他老板或者小茹老板,即使知道他的全名也不会叫得那么亲近。
在茹宏图的注目下,金先生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头的转弯处。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立即有几个人快步迎上来接过金先生手里提着的包子。
“钱总,现在去哪里呢?”
“金先生”取下眼镜就有人为他递上干净的眼镜布,他仔细把镜片擦了又擦然后重新戴上。
“回家吧,这个时候他也应该到了。”
第15章
“那个人真不是钱老大。”茹宏图好说歹说,又给她到杂货铺里买了根冰棍儿,宁小妍可算是不提了。茹宏图问她怎么最近都不见人,她吸溜吸溜地舔着冰棍说:“爸爸妈妈带我到大医院去,和这里不一样的医院。”
茹宏图猜她的意思是宁叔宁婶带她到别地的医院求医去了。这么多年,特别是宁婶还没有放弃给她治病,毕竟就一个女儿长得还那么水灵,做父母的哪舍得看她一直这么傻下去。
“那医生怎么说?”
“不知道,他们没让我听。”
茹宏图没再问了。宁小妍见他沉默,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啊?”茹宏图转身收拾起蒸屉:“没有啊,你不挺聪明嘛。你算包子多少钱都不用计算器。”这话倒不假,宁小妍的心智虽然停留在了孩童阶段,但对数字还挺敏感的。算包子钱看一眼张口就来,不像茹宏图卖得多了还需要摁计算器。
“哼哼!”宁小妍骄傲得把冰棍嗦的滋滋响。茹宏图看着她,有时候也羡慕。虽然变成了这样,但父母还是如此爱护,人也因为一点点小夸奖就能乐上天。不谙世事却也没有任何烦恼。
“我不在的时候,黑老大是不是又来欺负你?”宁小妍的语气就像自己罩着茹宏图似的。“没有,”茹宏图无奈道,“钱老大没欺负过我,我们就是喝酒。唉……男人嘛,喝了酒也有想哭的时候。”
“有什么好哭的嘛?”
“就、就是……嗐,说了你也不懂。”茹宏图故作深沉。
宁小妍模仿宁婶的口吻:“小子,毛都没长齐就学大人喝酒了?”茹宏图忍不住笑出声:“你以为我还跟你一样是个小屁孩儿?”
“小孩儿多好!做小孩儿高兴!开心!”宁小妍嘻嘻笑。茹宏图望着她灿烂的笑脸,喃喃道:“要是我也变回小孩儿了,说不定也不坏。”
至少没心没肺过得开心,也没有什么为情所困。
或许“不正常”的宁小妍才是留在了人生最幸福的阶段,而“正常”的茹宏图注定要遍尝百苦。
※※※※※※
“老大辛苦!是属下办事不力。”
钱臣甫从楼里出来,宾武就一脸景仰地为钱臣拉开车门。
钱臣摘掉沾血的手套仍到他手上轻飘飘地说:“因为你心还不够狠。”“是!希望老大多多教诲!”宾武使了个眼色,两旁小弟们鱼贯跑进楼里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