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31)
茹宏图的尚好的左手被钱君握着,钱君的手腕又被钱臣狠狠抓着,三人形成一种奇妙均衡的态势。茹宏图眼看着一边是笑面相迎的钱君,另一边是冷面愠怒的钱臣。这个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大脑都要处理不过来了。
既然是钱臣的哥哥那么这么叫准没错,茹宏图把心一横,精神抖擞喊:“叔叔好!”这中气十足的招呼竟然把钱君都喊愣了,他没想到茹宏图失忆是失去作为大人的记忆。任谁被个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多的成年人冷不丁一下叫叔叔都感到惊愕。连钱君那张仿佛永远不会被撼动的胸有成竹的笑脸此时都有了僵硬和裂隙。
最后还是钱茵茵打破僵局,她过来拉了拉钱君和钱臣的衣角看向屋门,意思是自己想要进去了。钱臣这才忍住看钱君吃瘪的兴致,道:“进门再说。”
就在钱君和钱茵茵转身的功夫,茹宏图感到钱臣垂首靠近自己耳边,压低的嗓音都带了笑。
“做得好,图图。”
作者有话说:
修勾:两个阿臣!脑子快要不够用了!
第33章
钱君被茹宏图这么个大男人冷不丁叫了声“叔叔”,说不错愕那是假的。可看茹宏图认真的神情并不像装傻恶趣味的样子,便只好把这突如其来的愕然给生生受着了,甚至顺着还能调侃道:“小茹老板,你这声叔叔我可受不起,这样一来我和阿臣不是乱了辈分。”
难得见到钱君吃瘪的样子,钱臣在一旁暗暗享受这种愉悦的时刻,就连钱君在言语中明里暗里想压他一头的他也不在乎了,没想到茹宏图还挺厉害。
茹宏图有点窘迫地笑道:“你是阿臣的哥哥呀……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才合适。我原来还叫阿臣叔叔呢,但是后来阿臣不喜欢我这么叫我才改口的。”“噢……这样。”钱君稍微拉长的语气中颇有玩味——阿臣,这个称呼相当亲近。自己是以兄长身份自然而然那么叫的,钱臣十分嫌恶但制止不了他。可茹宏图又是以什么身份这么叫钱臣?
钱君在揣度茹宏图,钱臣也在揣度钱君。钱君带着钱茵茵来找他的用意,钱臣当然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钱茵茵在他这里就是“免死金牌”,要想能算得上和气地谈一次话,钱茵茵的出现是必须的。果不其然钱君没关心茹宏图一会儿就直奔主题了。
“茵茵先和哥哥在客厅里玩一会儿好吗?爸爸跟叔叔有话要谈。”钱君对女儿说。钱茵茵看看他又看看钱臣,钱臣站在钱君身后居然也配合地露出一缕微笑,仿佛兄弟二人有多和睦似的。小姑娘举起两只手,两个肉圆的大拇指左右相对稍稍弯曲又抬起,像两个人互相致意一般。意思是要爸爸和叔叔不要吵架,其实她什么都懂只不过不愿意开口说话而已。
兄弟二人一进书房都收敛了方才在外面的笑容,空气似乎都骤然冷下几度。“叫你来参加董事会,信息你居然连回都不回。”钱君也不客气直接质问。钱臣想起来了,前几天确实有收到信息,甚至钱君的秘书还来联系他了。不过那时他正带茹宏图在医院做检查,完全没有心思想分心给钱君相关的事。
“我们早前都划好界限了,公司的事情你管就行,”面对质问钱臣毫不心虚反而双手抱胸慢悠悠地说,“况且我不就是你口中说的那类只会用暴力解决的‘莽子’?什么时候公司的决策轮得到我说话。”
钱君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这确实是他们先前的约定。早先父母离世时,钱君甚至还没有大学毕业,经验与能力还不足以完全支撑起这么大的公司。为了保全父母留下的家业,只能同意其他资本的加入。直至现在这些外来的股东也占了相当一部分比例。因此即便钱臣没有在公司里具体任职,可他这个“小钱总”的存在亦是必要的制衡手段。
“这次的议题是缇花街,你负责的事项和你没关系?”钱君严肃地指出,“拖了好几年,董事们的耐心都要耗尽了。无论是用谈判还是用灰色手段都会把缇花街拿下来,这可是你给的承诺。现在倒是我在董事们那给你擦屁股!”
钱臣闷不做声。其他的事他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钱君,唯独缇花街确实是他亲口给的承诺。钱君步步紧逼:“是因为茹宏图吗?你把那小子当做什么?玩物?床伴?这段时间这么上心照顾他连董事会都不来,该不会是恋人吧?”
钱君的话似乎戳破了钱臣心里薄薄的那层纸,逼得他不得不直面自己到底怎么看待茹宏图。“只是……”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窥探自己内心的想法,“照顾以前有过命交情的兄弟而已。”
“呵,”钱君嗤笑,“啊、啊又是这一套。你还记得早几年你也是这个说辞,照拂死了兄弟的女儿,那姑娘才十八岁,喜欢你喜欢得不行。你给了钱让她顺利交了大学学费她还屡屡跑回来见你,让李帝如都误会了。可因为她父亲的关系你还是那么纵容那姑娘不肯对她说重话。所以你和李帝如吵架最后怎么收场的,嗯?”
“这回你可是把人都接到家里来住了。茹宏图那小子,比得过李帝如半点吗?”钱君站起来,双手扶住弟弟的肩膀,难得以一种劝导的语气,“阿臣你好好想想……你和任何人的感情都会有尽头的时候。可我们是兄弟,我们在母腹中时都紧紧相依。钱氏是父母留给我们的心血。我们应该联手经营它、保护它,直到未来有一天它能完全回归到我们手上。”
“别再像小时候那么较真幼稚,茹宏图在你看来难道只不就是一条狗罢么?”
钱君的话让钱臣想起了曾经的事,较真、幼稚是从这个男人嘴里最常对自己说出的字眼,亦是最能提醒他痛处的字眼。
大概在七八岁的时候,钱臣在回家路上捡到了一只小狗。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一只黄白花儿的串串,才会踉踉跄跄跟着人小跑,毛茸茸的耳朵还耷拉着是一个柔软的三角形,边跑三角耳朵还会边上下弹动。
钱臣把它带回了家,央求父母把它留下来。钱君见小狗可爱,也很喜欢抱它、摸它。男孩子这个年纪正是最调皮的时候,兄弟二人常因为小狗和谁更亲近而打闹不休。妈妈被他们吵得烦了,建议再买一只小狗,兄弟俩一人一只就不用争抢。可钱君霸道,别的小狗不要,就是要钱臣捡来的这只黄白花儿串串。
钱臣被哥哥欺负多了,想起自己那些曾经因为争抢而破损的数不清的玩具、小手工,怎么样都不可以再让小狗被钱君抢走。就连睡觉也要偷偷把小狗带到床上死死抱着睡。
串串就是因为这样被钱臣睡着时无知觉地压死在床上。钱臣那天哭得喉咙都嘶哑了,父母、常照顾他的保姆轮翻安慰都哄不住。直至被问为什么要把小狗带到床上去睡,他才把心里的委屈都吐露出来:“是哥哥要抢小狗的!”
钱君在一旁既伤心又委屈,但嘴上还说:“要不是你硬要把小狗带到床上睡觉,小狗怎么会被你压死!是你的错!”
幼小的孩子心中有一套长大成人后无法再理解的是非判断观念,哪怕爸爸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之后再给兄弟二人一人买一只他们喜欢的小狗,钱臣也没有破涕为笑更没有原谅钱君。
那分明是他捡到的小狗,是第一无二的小狗。哪怕爸爸给他买一千只、一万只比这更漂亮更可爱的小狗,也没有办法替代那个会呜呜嗷嗷跟在他脚边的黄白色身影。而家里完全没有人在乎这只小狗。
钱臣越想越气,当晚就离家出走了。
他被拐卖辗转流落到马来,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变成为了生存而学会偷窃、斗殴的流氓,被义父赏识领入黑道之后磨砺许多,再回来便是时隔十数年,家里一切早已变了样子。
母亲因他的失踪身体状况变得一落千丈,父亲也毫不停歇地辗转与家庭与事业以及寻找幼子的漫漫时光里积劳成疾。二人在没有钱臣的消息里憾恨离世。这也是钱君无法原谅钱臣的地方,如果不是他的意气用事离家出走,他们家远不至于落到此等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