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使唤他,真的(79)
他说完两边都静下来,气氛并不尴尬,但时间长了还是需要一方挑起话头,才能使这通电话暂时没有挂断的必要。而正是这段空档,让宁作脑子往回转了转,本来他约人一起回家,就是想多接触多感受,所以回家不是目的,见面才是。
知道明天舞蹈课和萌宠乐园的假会重合,他继续发出邀请:“明天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其实具体行程,宁作毫无头绪。
挂了电话,他还特地搜了搜S市旅游攻略,想做个参考,但视角不同想法不同,一篇篇看过去,清一色是些老生常谈的著名观光景点,无聊,他平时路过都懒得多看一眼。这些推荐在他这都过不了关,就更没必要带周旋久去了。可等他开始自己动脑想,又发现他在这个生活了二十年、本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市,竟挑不出一个满意的地方,最近也没有在演的舞台剧。
不过管他呢,总之先约出来,实在不行吃饭看电影,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吃饭看电影皆适宜。或者等明天碰面,问问周旋久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第二天他确实问了,周旋久点着头,看起来很有想法,连着报了好几个名字—就是那些著名观光景点,一个没落下,宁作顿时失语,而现实总是更加难以控制,他也无法预料到,两人行会变成三人行。
在去地铁站的路上,路过一家便利店,宁作看收银台前的身影有点眼熟,经过玻璃门停了停,里面的人也正好往外看,对视上也算打了招呼,他正要继续往前走,就见方代明反身在冰柜里掏了掏,快速付完钱,带着三四根雪糕跑出来,一人递了一根。
得知对方也是去坐地铁,便一句搭一句地聊着,吃着雪糕搭伴走,等进了站,因为乘坐不同线,到分岔口,才各走各的,各赴各的约。这次偶遇到此为止都没问题,直到列车停靠在站台。
跟着人群往里进,忽然一股力从宁作背后冲过来,压得他弯了腰,周旋久被连带着撞到肩膀,踉跄了两步,赶紧伸手找支点,两人互相扶着瞪着眼,同一频率回头,眼前正是那张几分钟前才见过的脸。
地铁门滴滴滴发出警报,方代明嘻嘻哈哈推搡着他们,跟着进了同一列地铁,都不用人问,他自己就叨叨着说了自己的遭遇——被人鸽了。
像他这种每次出去玩都会精心搭配服装的人,打扮了却只能回宿舍待着,简直是酷刑,所以当机立断,转脚就来追他俩了。
“你们准备去哪儿玩?”方代明一句话落在这,又说,“哎,不管去哪,你们两个人有什么好玩的。”
听着宁作眯起了眼,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话的走向有问题,本来他就没计划好,半路再杀出个人,试探的心思就更不好表露出来了。他打算说些什么打消对方的念头,嘴却没人快,他的嘴巴才刚张开点缝,方代明就已经说完了:“带我一个呗。”
下一秒周旋久分外配合,大方道:“好呀。”
宁作:“……”他恶狠狠地蹬了方代明一眼,烦得要死。
但真要骂,人逛景点的时候又一句废话没有,甚至称得上一个非常合格的陪玩。
同为本地人,方代明想都不用多想,一口气推荐了好几个小众、人少、玩起来还不会感到无趣的地方,恰好踩中周旋久的喜好,整个下午他都乐呵呵地跟着人走。
宁作反倒多余似的,跟在后面像个可有可无的尾巴,憋屈得不行,每次想捣点乱,见周旋久笑得实在开心,他就完全没有办法,只能隔三差五,似是不经意,跟根树干一样笔直地挤到两人中间。
到S市这么久,周旋久总是有很多事要学习要处理,一个人的时候,也只会稳当当地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小角,这还是他第一次以游玩者的身份穿梭在城市间,眼睛时刻弯弯的,他卯足了劲地逛,精神极度亢奋,吃过晚饭才渐渐返疲。
太阳溜走,夜晚最能体现S市的魅力,灯火之下城市脉络更加清晰,走了一天,谁都没有再动的想法。
商量着是不是就此结束,一趟趟绕着圈乘电扶梯往下,商场人多,宁作担心周旋久走散,本来想牵着,又觉得别扭,先前说牵就牵,现在心思有异,就做不到了,拉拉手都要戏多地想是不是占了人便宜。最后他用胳膊贴着,像在挤人那么走,路线都是斜的。
三楼整层都飘弥着浓浓的奶香,闻着甜得发腻,方代明在聊明天专业课的作业,宁作应着,感觉到手臂边的触碰忽远忽近,像是跟不上,等触碰再一次消失,他偏头看了眼,不是错觉,周旋久就是在走走停停,还不看路,脑袋一个劲歪着往后转,圆鼓鼓的后脑勺仿佛写满了渴望,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去,是家电影院。
宁作叫住方代明,反身往回走:“想看电影?”他立在正对面,说不清是故意还是估错了距离,站得特别近,人听到声音回过头,几乎钻到他怀里,周旋久说想,又双重肯定地点头,一顿一顿的,额头撞到宁作下巴,动作幅度不大,头发跟着蹭到皮肤上,像小狗撒娇。
好想摸。这么想着,宁作的手自然就往上提,还没举过腰线,背后一道声音煞风景地响起:“要看电影啊?你们想看哪部?”
方代明当陪玩当得上瘾,这会儿根本没往歪处多琢磨,一心只想给老板们安排他认为最好最值得体验的去处:“最近刚上映的那几部我都看过,用一个字就能总结——烂。”他一手拉着一人继续往扶梯去,“走走走,跟我走,同样是坐着,带你们体验点新东西。”
周旋久抿嘴没拒绝,头又往后转了几次,宁作满脸阴翳,脏话已经到嘴边,最终还是没弗人面子打消人积极性,毕竟多亏了对方,周旋久今天才玩得尽兴。
可这人也太欠了。
宁作压着眉头,挣脱开方代明,顺便把周旋久也从他手里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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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窄窄的门,既是入口也是检票处,工作人员和观众拥在一起,站都站不开。
这儿说是个剧场,却没有一点该有的派头,连着门的那面墙斑驳掉皮,整栋建筑泛着黄,看起来岌岌可危。
临时决定来这,方代明手里也没票,他站在检票口打电话,没几分钟,里面出来个胖胖的男人,领着他们进去了,边走边跟方代明说:“你直接带你朋友进来不就得了,本来也坐不满。”
外面不像剧场,里面也不像,顶了天能容纳一百人,舞台也没有,观众席第一排前面没几步有个高台,摆着几瓶水,高台和座位之间竖着个立麦。
那个胖男人带人进来就完事离开。
被推着坐到前排,宁作回头环视,说来奇怪,来看演出,怎么后排都坐满了,前两排却零散无人?来的路上方代明也神神秘秘,只说是看演出,却不肯说是什么演出。
他收了视线,回身时瞥见周旋久也在四处打量,本自当是对方的习惯,没想到等他回正身体,周旋久也迅速跟着转了回来。他不看,他也不看了。
宁作瞳孔里映着的那张脸不自然地绷着,没什么表情,说明对方有点紧张。
这里跟周旋久所认知的剧场也相差较大,他产生疑惑的同时会多出一份不安,宁作看在眼里,心里密密麻麻的一阵烦躁碾过,不是滋味,他偏过头,想跟方代明说有事先走,这时头顶的灯倏地转亮,紧接着背后响起观众热闹欢呼的声浪,他们的笑声蕴含着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关系不像演员和观众、同看一场演出的陌生人,更像认识许久的熟人。
随着迭起的呼声,后台走出个人,瘦高黑,寸头,耳垂耳廓上一串钉,微驼着背,走起路来一颠一颠,这样的打扮,偏又戴了副边角圆润的方框眼镜,流氓气质里流动着一丝书生气,他名叫何川,今晚这场脱口秀是他的专场。
宁作他们的位置正中偏左,正好是入场的方向,不管他原先有什么打算,都被这突发情况打断了。
他混乱着,还没融进这氛围,就听旁边方代明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尾音拖长上扬,往天上飞,太过引人注目,这声出来,本来到了中央拿上话筒的演员一个挺身,扬着眉,调转方向往他们这边走。
“这位朋友,看来有想法啊。”何川正式演出前的热场节目惯例是即兴互动,一般是逮到谁跟谁聊,就看谁抛梗抛得牛逼,看谁接不住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