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钱(46)
钱璟禾回到家,走在楼道里,麻将声依旧传来。
他搓了搓双臂,抓紧开门,他把自己摔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屋内一片漆黑。
他其实很生气。
他今天晚上本来是想和黎元争执个高低,老板娘突然回来打断了他的计划,后来黎元在自己身边凑来凑去,好生解释,愣是把自己的火给压了下去。
也是因为经历了他妈的病情,钱文雁这段时间时常在他耳边唠叨,“钱璟禾别太轴了,骗人确实不对,但是你要看对方的动机。”
“万一对方是为你好呢?”
钱璟禾对此嗤之以鼻,都选择骗了,怎么可能是对我好。
他自闭耳目,不听解释。
钱文雁有时候躺在病床上也默默地望着窗外,一副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有些东西解释多了反而索然无味,她的性格本就大大咧咧,要不是钱璟禾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也不可能绞尽脑汁解释自己‘欺骗’的行径。
或许,骗人的人和受骗的人,都想与彼此的心相连接,但是没有用对沟通方法,才会出了一些差错。
钱璟禾也想过差错的缘由,钱文雁骗人是因为担心自己接受不了她的病情而影响学习。
他想讲,学业在你安危面前算个屁啊,但是看到他妈每次对待学习的问题上,那种自己不懂但是又很虔诚的态度,这句话也一直没甩到钱文雁面前。
又或许,钱文雁就怕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才隐瞒自己。
那么,黎元的欺骗又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份安定下来的兼职工作吗,还是对方的愧疚感?
黎元需要愧疚嘛?人与人之间的摩擦常有,很多时候也是无巧不成书,对黎元来说,其实完全没必要上升到愧疚的局面。
黎元骗自己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自己一穷二白,对方也不至于有什么阴谋使在自己身上吧。
钱璟禾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他告诫自己不要这样想黎元,警戒和猜疑不要用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手机忽然变得亮白,呼吸灯也在闪烁,他就着黑夜,盯着屏幕,惨白的光把他的脸照得有些可怖。
黎元的信息跳了出来,他没有马上去看,而是把手机拿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先去洗漱了。
钱璟禾心里明白,如果要和黎元聊起来,可能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等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再次坐在课桌前的时候,才慢慢回复黎元的信息。
黎元先是发了一条信息【哥,你到家了没,在干嘛呀?】
可能看到钱璟禾没有回复,他又发了一张数学题的图片,还有一条3秒的语音,内容完全没有废话,“哥,这题不会,教我。”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响彻在钱璟禾房间里,仿佛黎元就在他的身边。
钱璟禾低头仔细看了看图片,下一秒拍开台灯,随手抓了只铅笔在草稿纸空白处把公式列了出来,写完调整了一下角度,刚准备拍过去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他喜欢数学,不是喜欢做题,而是喜欢从数学题的字里行间中读出线索,根据各种公式方法一点点把问题解开,产生的成就感让人特别着迷。
他认为自己与黎元之间其实存在着一个谜题,只是这个谜题像个薄且透明、永远滑不到开口的保鲜膜,薄薄一层却覆盖在他们之间。
不过,再薄、再透明的保鲜膜,用指腹一点点压过去,总能找到微微凸起的一个小块,只要找到这样一个入口,轻轻一撕,所有的谜题将回归透明。
而他,现在就发现了这个苗头,不知道是好奇心还是过剩的求知欲,他拍照的时候,把自己挂着水珠的手也拍入了镜头。
他想起黎元曾经对他说过,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但指腹却又圆润,很好看。
夜里,即使没有任何上头的助兴品,也能让人鬼使神差,头脑一热做一些超出自己理智的事情。
他像是抓到了一条线头的猫,不停的扯,他倒要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把这团毛线抽丝剥茧理个顺。
他的食指敲击着桌面,黎元的信息很快就发了过来。
【黎元】:谢谢哥,步骤很详细,我已经会了。
【黎元】:哥,我手淤青的地方,又挫伤了,摁压疼。
他给黎元拍过去的图片,在答案上故意设置了一个特别明显的错误,哪怕对方就是把自己的答案抄下来,都会发现。
而黎元却只字不提,反而说起自己的手。
钱璟禾嘴角勾着笑,他好像找到了掀开保鲜膜的撕开接点了。
钱璟禾没有再回对方,而是去客厅茶几下的医药箱里,拿出了化淤青的膏药,他打算明天去找黎元,顺便验证一下,自己的答案到底有没有错误。
【作者有话说】
钱璟禾以为自己在验证,实则挖坑。
黎元在钱璟禾的验证下,越陷越深。
第46章 封闭的废弃器材室
钱璟禾今天早上真的把跌打损伤的药膏带在了身上,刚进教室,发现一堆人围着自己的座位。
“怎么了?”
他拨开人群,看着自己的课桌被水浸透,卫生委员正在用抹布擦拭。
“抱歉啊,刚才抹窗户,不小心踢翻了小水桶。”
水流速太快,一句话的功夫又蔓延开了,旁边的同学也跟着手忙脚乱收拾,钱璟禾加入了其中。
“这张条子是谁的,字都糊了。”一起清理的同学从地上捡起载满了水的纸条,明知道是徒劳,还是不停地甩着小纸张,试图让它变干,以至于笔迹变得更糊了。
一会儿功夫,卫生委员把抹布扔进桶里,看着被自己擦得光滑的桌面,自豪感油然而生,瞥见纸条:“噢,那个啊,有个高二生放过来,给钱璟禾的。”
“给我?”钱璟禾不确定,还重复了一遍,他想不到谁会给自己递纸条。
“女生吗?”众人听了起哄道:“是情书吧!?”
“男的哦,放桌上就走了。我给他说钱璟禾还没来,他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
钱璟禾举着纸条,对着窗,希望透亮的光明能锐化一下笔迹,可惜多的是一团糊了的黑墨,以及后面几个依稀能辨认的字体:器材室等...
他屏住呼吸,凑近眯眼看,才看清最后一个字是‘你’字。
器材室等我?钱璟禾不解,他也没有约人啊。
高二生的话,他认识的也就是黎元他们。
“你熟人吗?”卫生委员驱散大家,她拎起桶子,递了包纸巾给钱璟禾,让他自己擦一擦凳子。
“应该吧。”他也不太确定,黎元的话有必要给自己留纸条吗?微信当摆件?
他抽了张纸,胡乱擦了擦,把书包扔进桌肚子里,就往教室外面走去,还不忘揣了瓶跌打损伤的透白药膏。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脑内闪过一丝不安,折返了脚步,准备去高二那层看看黎元还在不在教室。
刚转身,就听见龚老师在喊自己。
“哎哟,钱璟禾快来,帮忙拎一下。”
龚老师拎着两大牛皮袋子,线绳被重物扯得笔直。
钱璟禾三步跨作两步,直奔下楼,连忙帮老师扛起。
“幸好碰到了你,不然真要散一地的。出洋相了要。”龚老师拍了拍被勒得发白的手,一缓过劲,就开始问学习,“周四、周五就要考试了,准备得怎么样了。”
钱璟禾结果东西,手里的牛皮纸袋着实有点沉,稳住步伐后,才回答:“还不错。”
龚老师也满意地点点头,她推开办公室的门,示意放角落就好了。
放下东西,钱璟禾发觉手掌被勒出一条红红的印子,出了办公室,大操场一览无余,他搓了搓手,想着自己都到一楼了,也懒得重新爬楼回去,直接就往器材室走去。
器材室是废弃教学楼栋里的一个小房间,正常人很少会把人约到那里谈事儿,他停在一楼厕所附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他和黎元的聊天记录。
【钱璟禾】:早读前来我班上,有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