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钱(140)

　　明明说了暑假见，又不是不见了，又不是消失了，为何心脏会如此无力，如此疼痛。
　　“钱璟禾，黎元！”妈妈的声音在两人身侧响起。
　　钱璟禾侧头，半个人高的乐高盒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黎元，这是给你的礼物。”
　　黎元记得这款乐高，他和钱璟禾上次带琪琪去买书的时候，逛了家乐高店，这款正上新，他当时驻足看了很久。
　　“谢谢叔叔阿姨。”黎元好似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说话的声音比平日要低沉很多。
　　“太客气了，是琪琪给你选的，我们也不太知道年轻人的喜好，多亏了琪琪。果然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琪琪可喜欢你了，等你暑假一起过来玩。”妈妈温柔地拍了拍黎元的肩头。
　　黎元接过乐高，笑着点点头。
　　“你回去方便吗？要不要开车送你？”爸爸指了指大乐高盒子，怕黎元拿着不便。
　　黎元挥挥手，“不用了！我离着近，跑两趟也就这么大的事儿，叔叔你开车慢点儿，这个点儿再不走都要堵车了，一路平安。”
　　“这孩子多好啊，暑假了来玩啊，一定得来哈。”爸爸笑着挥挥手。
　　走了。
　　黎元驻足在树下，看着钱璟禾离开的背影越来越小。
　　他想他今天没有冲动，没有让钱璟禾难堪。
　　绿化带泥土地上，树影斑驳，一阵风吹来，光影在泥土之上，微微摇晃。
　　光影分割得正正好好，如同黎元努力分解掉的冲动情感，也正正好好，是一次体面的告别。
　　他觉得自己成长了。
　　再次抬头，黎元已经看不见钱璟禾一家人的身影了。
　　他抱着巨型乐高礼盒，过于惹人眼目，时不时有路过他的人，都会往他这里，投来羡慕的眼光，并发出惊叹。
　　“确实有点大。”黎元看了一眼怀里的乐高，耸耸肩，发出了这句感慨，“算了，走回去吧。”
　　没走两步，鞋带松了，黎元深呼吸，感觉钱璟禾就是幸运星，一旦对方离开了，自己怎么事事都不顺了？
　　唉，就连鞋带都不听话了。
　　黎元踢踏着鞋带，继续前行，路过自己的黑色小电驴时，他停下了步伐，把乐高盒子稳放在后座，双手解放后，立马弯腰系鞋带。
　　低着的头，离得地面很近，不知是起风带起的黄沙乱入了眼睑，还是脑袋里多余的水汽终于下落，他的眼睛一阵湿润。
　　黎元觉得自己真是后知后觉，钱璟禾真的离开了。
　　他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才是，可是他的心脏好像一点儿也不争气，密密麻麻的疼痛在胸腔内蔓延。
　　异地恋吗？
　　黎元盯着重新绑好的蝴蝶结，微微发愣，那也就意味着，他摸不到他哥，抱不到他哥了，也亲不到他哥了。
　　日子怎么突然变得艰难了起来。
　　好难熬啊，今天回去就把暑假的票买好得了，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有了新的决定，便有了新的希望，他吸了吸鼻子，重新站起。
　　忽然，一阵冷风扑来，接着是一股强有劲的力道，他几乎被人揽在怀中，喉结.那块被人.抚.着。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颈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黎元闻着熟悉的洗衣粉味道，他眼尾的睫毛湿润耷拉着，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哥，你不是走了吗？”
　　“是啊，听到我家小狗的哭声了，不放心，过来看看。”钱璟禾笑得心底柔软。
　　他的小狗真的湿润了双眼啊。
　　“哥，人都看着呢，会不会不太好？”
　　巨型乐高盒本来就吸引人眼球，钱璟禾的动作更让人惊叹，两人实在贴得太近了。
　　“那又怎么样？我想你都想得要死了，还管别人死活？”钱璟禾勾着唇角，看着怀里的人。
　　他说出来了。
　　“黎元，你好狠啊，走都不和我说再见。”他搂着黎元，在街道的角落里亲吻，偷偷扔了个东西在黎元的帽子里。
　　钱璟禾再次回到车里的时候，嘴角微微发红，手里拿着琪琪刚才一直嚷嚷要吃的淀粉肠。
　　“你看你哥哥多宠你，整整给你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买到这个小破肠。”爸爸摇摇头，“钱璟禾你别太宠她了。”
　　“嗯呐。”钱璟禾应声的时候，看了一眼琪琪。
　　琪琪正在一旁坐着，一副‘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气派，她冲着钱璟禾眨眨眼，还比了个大拇指。
　　钱璟禾无声的扬了扬眉毛，算是道谢了。
　　多谢妹妹吵着要吃淀粉肠，这样就有了让他去围追堵截小狗的奇妙经历。
　　钱璟禾把目光投向窗外，车内琪琪还在和爸爸唠嗑。
　　“爸爸，你不懂，学校门口的淀粉肠是米其林餐厅级别的存在。贼香！”
　　“是是是，快系好安全带。咱们回家咯！”
　　这一来一去，折腾到天边的小月牙都能看到了。
　　引擎声起，钱璟禾看着窗外的树木一点点倒退，身后的考场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想，他的人生终于往前挪了一步了。
　　也许是刚才情绪压制太过猛烈了，释放得又过于突然，又或者高考这一段时间以来，太过辛苦了，听着车里悠扬的音乐，钱璟禾精神放松，安心地在晃晃悠悠的车上——睡着了。
　　另一边，黎元也回到了家。
　　老板娘在客厅看着电视，听见钥匙声，转头一看：“今天没乱来吧？”
　　“哟，还带了礼物回来？”老板娘拍拍手上的瓜子残壳，“等我下次弄洗衣片的时候，多做一些，给他们邮寄过去。”
　　黎元低头换鞋，一言不发，心情看上去多少还是有些低落。
　　老板娘看不得他们这么黏糊，“哎呀，你俩就是太黏了。就是亲兄弟也有分开的时候啊。”
　　“我和钱璟禾不一样。”
　　“是是是，你俩不是兄弟，是情侣，那又怎么？情侣就能不分开啦？你可以天天黏着钱璟禾，那人家钱璟禾就没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黎元没法反驳，他确实恨不得天天黏着钱璟禾。
　　“分开一段时间也好，机器冷却冷却，才能更好的运作嘛。”
　　“妈，我俩分开，你好像挺开心的。”黎元看着茶几桌上，大包小包的芝麻糖和葵花籽，跟茶话会一样。
　　老板娘没有正面回应，她起身朝厨房走去，丢下一句话：“距离产生美。”
　　黎元把乐高放回了房间，自己的房间虽然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就连被子枕套都全部换了新。
　　可钱璟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还是很明显，比如桌面上那叠没有用完的便利贴。
　　黎元是不喜欢用便利贴的人，他想到啥就直接去做了，钱璟禾不一样，钱璟禾的大脑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程序系统，计划好了的事情不能随便改变行动顺序，突如其来的事情就会被他记录到便签本上，最后一一完成。
　　有时候这么想来，他和钱璟禾的性格好像完全不一样，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看着有些空荡的房间，黎元揪着自己的衣服，手指微微颤抖，他现在真的好想钱璟禾啊。
　　夕阳光晃了眼，黎元站在窗边缓了缓，重新走回玄关处穿鞋。
　　这时，老板娘围着围裙，手里的菜刀都来不及放下，快步来到客厅，“黎元，停停停？你干啥去？你不会又要去追人吧？”
　　黎元低头一笑，“妈，人开汽车走的，我两条腿哪里追得上。”
　　“我去拿回咱家的电动车，还在考场呢。”
　　听到否定答案，老板娘紧绷地表情也微微放松，“噢，那行，你回来的时候带一包五香八角回来，咱家的用完了。”
　　“好嘞，行。”
　　齿轮一直在运作的话，机器是不会停下的，顺着惯性一直延续下去，而齿轮一旦停摆、分开，机器罢工，好像各自的人生都回到了原有的跑道。
　　不再是一个组合体。
　　黎元一下楼，就碰到了从自家烤鸭店蹦出来的陈亚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