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怪兽(39)
我不用在这边胡思乱想,他也不用在我看不到的世界里吃那些本来不用吃的苦头。
不过这一次见面,卓越真的改变了很多。
至少在我们聊天的时候,我发现他比以前真诚了很多。
他和我说起从前那些事,竟然毫不掩饰自己在余柏言那里遭受的冷遇,他也毫不吝啬地表达了对我的嫉妒——嫉妒当初我能跟余柏言牵扯那么多年。
他当然不会嫉妒现在的我,因为他在爱尔兰也过得还不错。
卓越竟然跟刚刚那个外国男人在谈恋爱。
这让我有些意外。
我以为,那个人不过也是他众多炮友中的一个。
“你对我的看法是时候更新一下了。”卓越笑着说,“我也会为了别人打破自己的原则了。”
他所谓的打破原则就是为了那个男人来到爱尔兰。
“原本我在纽约发展得很好,但他要回都柏林,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遗憾。”
这一刻我有点懊恼,刚刚应该多看几眼那个男人,至少观察一下,能不能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发现余柏言的影子。
卓越笑:“你放心吧,我早就往前走了,他跟余柏言完全是两种人。”
他的笑容和眼神让我意识到,似乎确实只有我还困在那段故事中。
那天跟卓越分开时,他问我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反正以后都在都柏林生活,可以偶尔联系一下。
这样的卓越让我真的有点陌生,他竟然主动要和我保持联络。
但我第一反应还是拒绝了。
“不了吧,我不会在这里太久。”
“怎么?到时候你的爱尔兰小男友会和你回中国?”
真是不妙,刚说完的谎话,我现在就忘了。
我报之一笑,没应答。
我不肯留联系方式,卓越也没强迫,甚至没有一丝意外。
我想,他压根儿就清楚我不会和他再联系。
出了咖啡店,我要往左走,他要朝右去。
我们道别,没有依依不舍,只是像寻常友人那样。
卓越一直看着我,眼里带着笑意,那笑意和从前我们朝夕相处时经常出现的虚伪笑容丝毫不同。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至少他比我更真诚了。
我转身走出一小段路,几十米的距离,我却心思复杂。
最后,实在没忍住,我回了头,让我意外的是,他竟然还站在原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卓越让我体会到了家人的感觉。
这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卓凡什么时候需要亲情的温暖了?
和他对视了几秒钟,我败下阵来。
走回他面前,掏出了手机。
“留个联系方式吧。”我说,“春节的时候,可以一起过。”
卓越笑出了声,下一秒他竟然拥抱了我。
我僵硬地被他抱着,开始怀疑我这一天遇见的根本不是卓越。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你是我亲弟弟。”
我又何尝不是。
我又何尝不是第一次觉得,他是我的亲哥哥。
十几年的时间我都没感觉自己有个哥,可是在这一刻,在都柏林的街头,在我们都已经失去了余柏言那个我们青春记忆里最重要、最关键的角色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过年的时候可以带你的爱尔兰小伙子来我家。”卓越留了号码给我,“当然,如果是带余柏言,我会更欢迎。”
我看向他。
“别多想,余柏言对我来说确实是白月光,但我不靠白月光活着。”卓越说,“尤其是,我那白月光心里应该早就装着别人了。”
他拍拍我的脸,这一次真的和我道别了。
第71章
我跟卓越在都柏林见过一次之后,我突然觉得这个地方没有那么空旷了。
其实跟北京相比,都柏林实在太小了。
可对我而言,依旧过分空空荡荡。
卓越的出现让我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踏实感,好像确认了自己是真实地活着。
挺好的。
我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世界上有卓越这个人的存在,挺好的。
我回去后一直在想他,想我们见面时聊的话,想他说话时的神态。
他真的变了很多,让我很意外。
我到爱尔兰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卓越真的打来电话,让我去他家一起过年。
“你该不会算着时间,在国内零点的时候要跟爸妈视频拜年吧?”
我出柜的事情,也有两三年了,始终没解决。
“拜年是一定要的,你别太倔了,服个软,这事儿就过去了。”
“卓越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我笑,“这是出柜啊!还不如出轨呢。”
他被我逗笑了。
这种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哥的笑声其实真的很好听。
在异国他乡,我们好像跟很多事情都和解了。
最后,我还是答应了去他家过年,甚至还很老土的在上门前买了新年礼物。
卓越和他那个外国男友住在一起,在距离我的住处稍微有点远的公寓里。
那个春节我们谁都没有提起余柏言,就好像在我们的世界里从没出现过那个人。
可是除夕一过,大年初一的早晨,我在他家的沙发上醒来。
睁眼的第一反应是:如果余柏言在就好了。
卓越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国,问我要不要在某个休息的假期去一趟旧金山。
我全部摇头回应。
我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一直逃避着。
后来我才知道,我胆小如鼠地躲在都柏林那几年,余柏言在旧金山苦苦挣扎着。
他读博遭遇瓶颈,论文屡屡被毙。
我们分开前他就已经重度焦虑症,在和我断了联系后,一度重度抑郁。
那些事都是很后来他才告诉我的。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妈妈为什么突然去了美国。
是他在用最后一丝求生欲在向她求救。
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回答是:“不知道,当时就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就像你也有很多事不想让我知道。”
他说,他不想让我觉得他是个废物。
可他余柏言怎么会是废物呢?没有他的我才是真废物。
但那都是后来的事了,我在都柏林沉浸在自己的忧郁中,做作矫情,苟延残喘。
我就那么在爱尔兰混了三年,混到我一脚踩在了三十岁的门槛上。
上大学那会儿我还跟余柏言开过玩笑,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三十岁。
理由是他干我干得太狠了,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他身下了。
那时候他从我指尖抢走我的烟,抽了一口笑着说:“少胡说八道,你三十大寿哥给你大摆宴席,好好庆祝。”
我们也真的亲密无间过。
可我真的到三十岁了,余柏言都不知道在哪里。
我三十岁生日那天,陪我度过的是当年余柏言上大学前送我的绿色小怪兽玩偶。
那个丑东西竟然一直跟着我从家乡到了北京,又来了都柏林。
我说它丑,余柏言却非说像我。
因为这事儿,我没少打他。
可当他不在,他送我的丑东西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生日那天,我跟小怪兽共进烛光晚餐,一个芝士蛋糕,一碗我自己煮的螺蛳粉。
很诡异的搭配,我自己都笑得不行。
吃饱了,我抱着一瓶红酒躺在沙发上喝,喝到微醺开始想着余柏言□□。
就那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那个夜晚,然后第二天我就请了假,买了飞去旧金山的航班。
我太想他了。
再见不到他,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我想:这次只要让我见到他,我一定什么都坦白。
我要坦白我离不开他,从十五岁那年盛夏见过他,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我对他有爱,有欲望。
我对他有情,有依恋。
我需要他,即便他不需要我,我也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