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71)
啊……我真是癫狂了,那个时候的我究竟跟疯子有什么区别啊?
居然还把那件事情告诉仇郁清了……么?
那件事情,对,就是上面说的那件事情。
那仿佛噩梦的开端、潘多拉魔盒开启的伊始,从今往后我的生活提心吊胆的根源。
那是一个很有钱的雇主,最初我拿着摄像机,以为自己顶多只是去拍一些比较私密的照片罢了。
我没想到隔着雾蒙蒙的玻璃,我会被他看中,模特与摄影师的身份就此调转,我倒是成了被拍摄的那个。
丰厚的薪水,前去应聘的人却不算很多,但隐蔽却低调奢华的约见地点,并未使在场的任何人起疑。
得到工作的过程是那样顺利,当即被转到卡里的数万元,令我在犹豫的同时,又无可避免地心存侥幸。
此后,联系我的往往是他的雇员,那雇员会开车将我送到一片神秘的领地,进入房间的时候,我的眼睛会被蒙上一层黑布,那人似乎不愿令我的目光触及他的身体。
相机被收缴,镜头对准到我的身体上,当我对他的要求提出拒绝的之时,他说:“你现在还需要多少钱?只要你听话,你的债务我很快便能帮你还清了。”
声音模糊,仿佛开启了某种变声的设备。
原本还在试图逃避的我,听完这番话语后却忽然诡异地沉默了。
讨债人狂妄的话语犹在耳畔,一次次鼻青脸肿的负隅顽抗,最终得来的也仅仅只是寝室穿衣镜前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而已。
如果我有了钱,说不定真的能够填平那可怕的无底洞,或许还可以为奶奶请一名优秀的护工也说不定。
或许我只是外表坚强,或许那种朝不保夕疲于奔命的生活我早已过够了。
片刻的挣扎,很快,我便明白内心深处我已经对金钱低了头,彻底妥协了下去。
仅仅只是被拍摄照片而已,对于我这样的男生来说,没什么的。
更何况这个体面的男人很有钱,他应当不会做出毁约的举动。
看吧,我就说,我终究只是个普通人,仅仅一点点的诱惑,我便毫不犹豫地上了勾。
我明明不知道任何一件关于“他”的事。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神秘的、不愿暴露出自己任何个人信息的男人。
以及他的昵称。
——Y先生。
第60章 Yu。
捂住嘴巴,不知是止住了回忆的进程,还是截断了喉咙中泛起的想吐的欲望。
长桌对面,白医生的目光暗含着担忧,她似乎对我道出的内容并不感到震惊,甚至欲言又止,一副想要说点什么的模样。
“不……没事,没什么事。”轻轻地,手放回到桌面,我想关于“Y先生”的一切,我是不必向白医生叙述那样仔细的。
反正,都是可怖,都是不堪,都是我身为一个“人”却为了钱财而抛却自尊的过往。
“学生时代,大概全部就是这些,那个人的事情我不想多提,不过我的确通过他拿到了不少的钱,也偿还掉了我们家所有的债务……”说着,拳头却是越攥越紧了,身体紧绷着,我不欲令自己的颤抖落入到白医生的眼中,甚至笑了出来,我说:“其实我还是得谢谢他的,因为如果不是他,后来奶奶生病去世,我是不会有钱张罗着将老人家安置好。”
是的,是这样。
即便再怎么努力地挣扎、即便再如何想要摆脱现状。
但终究,在那黯淡而又迷茫的大学时期,我还是失去了我唯一的亲人。
奶奶说,不必救了。
她执意出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早已剥夺了她求生的念想,或许在她看来,是自己的病情拖累了我一直奋起向上飞翔的翅膀,她不知道我从哪儿弄来那么多钱,她从不多问,但我知道她或许早已猜到。
那是大四下学期发生的事情,奶奶的葬礼结束后,我还清了最后一笔欠款,跟Y先生的交易也终于濒临结束了。
其实,那个男人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他甚至准许我戴上面罩,仅仅只是摆弄出一些难堪的姿势罢了,甚至连手都很少触及到我的皮肤上。
可心理上的不安,却又是另一层面的折磨,虽然协议上写明了相片的内容不会外泄,但我却仍旧害怕它们会以某种我无法接受的方式出现在众人所熟知的社交平台上。
奶奶的离去似乎令紧缚在我身上的最后一条锁链也无声间碎裂了,反正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真正喜爱我、在乎我了,我开始变得大胆,仅存的一点点自尊心也似乎开始被我抛掷到脑后了,到了合约的后期,我近乎能毫无障碍地做出所有Y先生要求的动作,当他的手第一次触碰到我的身体,我的第一感受竟不是厌恶或反感,我甚至对他说:“这么长时间以来,真的谢谢你了。”
他把我按在墙上,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粗暴力道,掐捏着我的皮肤,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已经逾越了合约的内容,但我却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直到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自甘堕落的人,是你才对吧。”
他离开了我,而非我挣开了他,那一天,合约结束了,一年半的时间,我从他手中拿到了近百万元,但却没有一分是花在我自己身上。
我依旧一贫如洗,我只是回到了自己高中毕业以前该有的模样。
Y先生离开的时候,就连脚步声都是干脆且决然的,他在我的生命中匆匆略过,未曾留下任何痕迹,正如同我干涸的眼眶,时过境迁,竟除开空茫的情绪之外,一滴泪水都流不下来了。
所幸,我还未曾丢下最后一样东西。
那就是我的相机,还有我的理想。
入夜,在寝室内的一片昏黑中,我翻看着这段时间以来,我所拍摄的所有作品。
清新的沉重的古色古香的,或人物或景象或小动物们生龙活虎的瞬间。
它们令我感觉自己还有一口气,它们令我觉得,自己稍微活了过来。
不过,它们都不是我的最终理想。
打开手机,如同拥有肌肉记忆那般,我的手指无比熟练地,第无数次点开了专属于仇郁清的对话框。
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一直唱啊唱,唱了三年的时间,乐此不疲,甚至还如同不断施加干柴的火苗,愈烧愈烈了。
真是奇怪,在同Y先生结束合约的地方,没有哭;在回到学校的路上,没有哭;蹲在寝室的阳台上,也没有哭;但此刻看着手机内部简简单单的对话框,眼前却忽然开始朦胧起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没有放弃哦,我可能放弃了自己,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放弃关于你的理想。”
“等我毕业之后,就来找你好了,你回国了么?我听说了,前段时间你已经回国了。”
·
“毕业后,我就应聘了仇郁清所在的公司,那时他还没有完全继承家族的企业,这家模特公司是他自己一手创立的,门槛很高,求职过程也并不顺利,但是我一直没有放弃,反正几经辗转,我最终还是成功走到了他的身边……然后……然后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幅模样。”摊开手,此刻我的表情,大抵是无奈且自嘲的。
试问我自己,如果时间能够重来,我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我了解我自己,所以答案应该是“会”的。
“但是却依旧没什么突破呢,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有思考到的地方。”手指缓慢地拨弄着额前的头发,我真如此刻所表现出来的这般从容不迫吗?大抵不是的,只不过是因为白医生在我面前,而我死要面子地强撑罢了。
白医生略微蹙眉的表情令我的心脏不安地跳动,而紧接着她又道:“裴先生,我觉得你刻意略去了很多细节。”
啊……被拆穿了。
是,是这样。
“顾鑫,我是说,那位顾先生,在你大学毕业的时候,他的情况怎么样?”摊开手,白医生发出这样的疑问,我很意外她居然仍旧注意着顾鑫的动向,我本以为在讲到他受到“惩罚”的结局之后,普通人都会将他认定为“一个已经有结局的角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