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6)
明明……明明就是因为我病了,我因为精神错乱而失忆了,的确是这样的呀,可是,万一呢?万一事实真的是那样,万一其实仇郁清并没有跟我分手,只是因为我受不了失去他的打击而自顾自地编撰了他跟我分手的记忆。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满身,一时间甚至恨不得我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发现无根本无力承受我所猜想的这一事实,我甚至在顷刻间产生了又回去寻找心理医师的冲动,我要找回我之前的记忆,我要确定仇郁清没事,我要——
“好过分。”温暖的躯体贴在我的背后,仇郁清叹息着,他高大的身躯将我禁锢在拥挤的地铁角落,“丢下我自己跑了,裴森,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是热的,他的身体是热的,我能够感受到他同我贴近的每一寸肌肤,那炙热的手掌透过衣物,传到我的躯体之上,为我的心带来了丝丝暖意。
鬼魂的躯体应该是没有实体,或者是冰凉的吧?但此刻贴在我身后的躯体是那样炙热,这是不是就说明……
“我以为你死了。”再顾不上什么“在外不跟仇郁清说话”的准则,侧过脸,同他漆黑的眼眸对视着,“仇郁清,你现在还……活着吗?”
仇郁清愣住了,他看着我,许久许久,露出了一个浅淡且略显无奈的笑意,“你很希望我死掉吗?”
“当然不是!”情不自禁地拔高音量,此刻我再顾不得旁人的视线,我用力抓住仇郁清的手臂,对他说:“我不希望你有任何事……哪怕你跟我分手是事实,我也不希望。”
仇郁清的眼神十分认真,他看着我,片刻后,伸出手,温热的掌心就那样轻轻地按在了我的头发上,“不用担心,我陪着你……我不会死的,我不想看见你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地铁到站了,我用力抓住仇郁清的衣角,仇郁清抓住我的手臂,我们就那样,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肩并着肩走出站去。
我一定是疯了,深吸一口气,我这样想着。
不对,我本来就疯了,靠了,刚刚我好像不但错觉仇郁清死了,我甚至还以为……
转过脸,看着眼前肩并着肩走在我身边的仇郁清,一时间我有些恍惚,他,真的不是真实的吗?可是刚刚他抱住我的时候,力道那样大,那炙热的体温烫在我的背后,触觉是那样清晰。
他真的是只存在于我脑海中的幻想吗?
“仇郁清。”我叫了他的名字,在他转头看向我的那一刻,我问他:“你是鬼魂吗?”
“难道刚刚没有说清?”仇郁清叹了口气,“还是说,你依旧希望我是个死人?”
“我当然不希望啊!所以……你不是鬼魂?”
“当然。”这回仇郁清回答得十分笃定。
真的吗?得到肯定答案的我略微放了心,虽然潜意识里的我知道,这一切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编排而已,“那,你是不是存在于我幻想之中的,一个不存在的幻象?”
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呢?我在心中疯狂诘问着自己,在眼前这个很有可能并非真实存在的仇郁清的面前,我的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怎么问这个?”仇郁清蹙起眉头,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你看。”他将手稳稳地放在我的手心中,用力将我握紧,“难道这种感觉,会是虚假的么?”
此刻我的脑子嗡嗡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了。
我该相信他吗?还是说我的大脑已经学会了欺骗我自己,不光视觉,还有感官、嗅觉、心理?
“怪不得你最近看起来怪怪的。”仇郁清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我现在已经差不多忙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你,这样,你能安心了么?”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此刻我和仇郁清已经回到了我住的那处小区,在即将上楼的时候,仇郁清的电话忽然开始响铃。
拿出手机,仇郁清对我说:“是公司的电话,你先上去吧,我现在去接。”
点头,我迈步,正准备朝楼梯间走去,可不知为什么,目光却忽然停留在了不远处我的停车位上。
那里空空如也,我的车不在那里。
这时我才想起,今天早上我是开着自己的车去医院的,所以现在……它应该还在医院的停车位里?
心跳在那一刻停摆,我睁大眼睛,回过头,发现我的身后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电话,哪有什么仇郁清?有的只是我一个人踩着夕阳的倒影而已。
第6章 卑鄙幻象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该那样笑出声来,毕竟就在刚刚,我的内心深处再度生出了隐隐的期望——或许仇郁清没有走,他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无论幻觉亦或鬼魂,都不过是因为我的忧思过度而产生的错觉罢了。
我的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它不像普通的疾病那般,能够感知到自己身体具体的疼痛,能说出哪个部位觉得不舒服,你只是心里明白,所以你只能自救。
然而你试图自救的种种想法、你纠结于真相的每一个瞬间,或许都会变成加重你疾病的诱因,最终令你不可避免地再度沉沦罢了。
待我又去了趟医院,开着车再度回到家,天已经完全漆黑下来了。
因为脑海中仇郁清的欺骗,我的心情很糟糕,我打开灯,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我的银行卡,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看着手机支付里的余额,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生活都成问题了。
该死的仇郁清!把我害成这幅模样,竟还是化成了我脑海中的幻境来欺骗我,令我痛不欲生又逐渐沉沦。
再度翻出那张熟悉的黑卡,手指略微颤抖着,我暗暗咬紧了牙,那一刻我想,凭什么他给我的钱我就不能花?他害我变成这样,最起码,那些去看心理医生的钱让他来给我支付也是没有问题的吧?该死该死该死!我为什么要给自己设置这样的禁令?他还应该倒给我赔偿精神损失费,好多好多钱。
心中虽这样想着,但最终,我还是将那张象征着诱惑的卡片又放回到了原位,记忆中仇郁清那张冷漠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在我开始对他心生怨怼的时候,我又想起曾经的我是那样地亏待了他。
好烦,得想办法搞点钱到手上才行,这个病可真是麻烦,没有了记忆,我甚至不知道我的钱放在哪里,更不知道在此之前我究竟是什么职业,擅长做些什么,又有什么样的渠道可以去赚钱。
打开储物室的立柜,抬头,我小心翼翼地将放在最顶端的那个相机捧到了手里。
这个东西……其实在找卡的时候我一早就看见了,但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惧怕着什么,那时的我并没将它取下来,而今我预感到我能通过这个赚钱,无奈之下,我才克服了我内心深处的恐惧。
为什么我的家里会有这个东西呢?或许因为我是个摄影师?来到书桌前,我打开抽屉,抽屉里面放着两张储存卡,一张一百多G的内存,另一张三百多G,虽然大脑不太记得了,但我的身体似乎还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将卡装在相机的哪个地方,随手拿起那张三百多G的内存卡,还算熟悉地操作着这个设备,当它终于能够开机正常运行,我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莫名沉重的情绪。
将相机抱在怀里,看着能够显示已拍照片的监视器,我的心脏前所未有地砰砰跳动起来。
有照片,里面说不定会有仇郁清的照片,完了,其实我不想看的,可是我得知道卡里究竟储存了什么信息。
咽了口唾沫,我按下菜单键,当照片的列表显示在我的视线里,我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难以呼吸。
所幸,随着缩略图一张张加载出来,我发现内里仅仅只是一些构图精美的无修人像,跟我本人、跟仇郁清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看来……不是这张卡。
大脑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我开始一张张地浏览起了储存在自己相机内的这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