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100)
哇,那还真是可怕呢。
本欲站起身来,却再度被他按着,又坐回到了座椅中,他用蛮力转动椅子,强迫我面对他。
然后他想要抱我。
我偏过头抵住他的肩膀,拒绝了。
仇郁清是个顺杆爬的高手,摆出苦恼的姿态,他执起我的手放到他的脸颊上,哑声说:“你打得我好痛。”
哈,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居然还会觉得痛?心中虽是这样想着,但凝望着他深邃精致的脸庞,我还是迟迟为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了——并不是出于对仇郁清的,而是艺术品,我差点把艺术品打坏了。
“仇郁清,你实话告诉我。”捧着他的脸,在他故作可怜的神态下,我忍无可忍地闭上双眸,“从我失忆开始,让我渐渐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你的计划之中?”
温水煮青蛙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就像我与他的上一次分手,这些事情如若一次性让我全部知道,我势必很难接受。
但如若一件一件缓慢抖出,循序渐进,随着我底线的不断降低……我终究还是接住了那个完整的仇郁清。
这回仇郁清出现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凑巧,原谅我实在是被他设计了太多次,有些心眼儿也不得不长出来了。
仇郁清垂眸,略略思索了片刻,“如果我说是会让你更崇拜我一点,那么你就当做是吧。”
这该死的家伙!
咬牙切齿地死死盯住他,直到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苦笑,“裴森,就算是我,遇到实在重要的事情,也会失控……一般而言我不会允许有特别大的变量出现在我的计划之中,所以……最多算是顺水推舟,所以我说,我很幸运。”
这样吗?好吧,算我高估他了。
起身离开房间,仇郁清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我告诉他明天我打算去往S市为顾鑫扫墓,“这么长时间也没回去看过一次,明明是他最好的朋友……我……真是太失职了,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并不指望仇郁清会跟我一起回去看顾鑫,又或者说,当初他愿意代替我去参加顾鑫的葬礼,已经十分出乎我的意料了。
仇郁清凝望着我,沉默片刻,他说:“最多把你送到他的墓园外面,我的身份并不适合。”
他这话的意思……
抬眸看向仇郁清,此刻他的脸上,是无奈的笑容,“难道你认为葛女士会不欢迎我么?”
哦,也对,葛女士并不知晓仇郁清和顾鑫曾经的恩怨,更何况在顾鑫离去之后,仇郁清的人或许还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他们一家的安全。
“对了,那些高利贷的人,后面怎么处理的?”抬眸看向仇郁清,或许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内心就已经有答案了。
“派了律师,还联系了一下他们那个地方的高层,以后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了。”仇郁清的神情略微有些黯然,片刻后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讽的笑容:“如果他早点找对方式,也不至于在那个年纪就……”
没再继续说下去,仇郁清的脸上出现了我所熟悉的、自厌的神色。
大约明白他心中的失落,坐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我将他的手缓缓握入掌心中:“没关系的仇郁清,你不必强迫自己恨他,就好像你也不必强迫自己原谅他一样。”
身躯迎来了片刻的僵硬,仇郁清扭头无言地看向我。
时至今日已有很多话再不必多说,或许只有吻、只有唇舌间最直接的接触,才能更好地表达我们之间的感受。
就算第二天即将远行,但好不容易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复合”,身体怎么可能会有充分的时间去休息呢?
自是抓紧了每一个机会,不止呼吸,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都如同仇郁清纠结时的拇指那般,像是要打一个死结似的。
到了后来,我的身体实在是疲惫极了,仇郁清叹了口气,伏在我耳边说暂且放过我,“我们……等回来之后。”
狭小的房间内,听着身旁沉睡之人清浅的呼吸,此刻仇郁清的体温也是炙热的。
我凝望着天花板,略微蹙起眉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这仅存的困惑。
——为什么顾鑫会找到仇郁清呢?
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因为仇郁清是他说认识的人之中混得最好的那一个?
仅仅因此,他就要冒着被那些人追捕的风险跨越千里来到这个地方么?
虽然的确,集团总部所在的位置向来不是什么秘密,但仇郁清本人也并不是任何人想见就能见到的,更别提仇郁清还有很大的概率或许不会跟顾鑫见面,更别说……
算了。
感受着身后仇郁清于睡梦中悄然无声贴近的温度,我不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或许是最近跟仇郁清斗智斗勇导致总喜欢疑神疑鬼的缘故。
要是顾鑫知道的话,说不定会笑话我的。
·
仇郁清买了第二天一早前往那座城市的机票,非但如此,他还无比固执地想让我也跟他一起改坐头等舱。
自是拒绝了他这毫无道理的要求,仅仅只是几个小时的分别罢了,又不是小孩子,一直坐在一起做什么?
我忽略了好像是我第一次跟仇郁清一起出远门,也是我们第一次世俗意义上的“返乡”。
虽然并不是那个家乡。
仇郁清这家伙旁人看着或许是高冷、不近人情、甚至跟他站在一起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仿佛下一秒就要登上时尚杂志封面的态势。
但只要当他完全卸下伪装,你就会发现他的秉性其实与孩童无异,简单的行事风格往往意味着他只看见这世界最单纯的一面。
波澜不惊的眼眸四下认真地扫视,实际上是恰恰意味着他正好奇着这陌生地界的每一个角落。
“感觉比平时有意思很多。”拉住我的手腕,要我牢牢贴在他的身侧,我听见仇郁清这样说。
好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形容,我只是不愿意被人看做模特身边的经纪人罢了。
虽然已经事先告知了葛女士,但当她意识到我是同仇郁清一同来访,脸上还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今天学校放假,顾鑫的两个孩子都在家,我没想到他们看到仇郁清,就一齐面露惊喜地跑过来了。
原来是旧相识。
我竟不知道仇郁清在什么时候,做了这样许多。
“哦,因为受到二位的照顾,想让孩子记着以后好心怀感激,所以……”葛女士的脸上是略显不好意思的笑容,仇郁清倒也不拘束,径直走进屋内,他拿起放在柜子上的一张照片,指着里面的一个人,回头对我说:“这个是你。”
是我和顾鑫小时候一起玩泥巴时拍摄的照片,顽劣但却充满童趣,没想到居然会被放在这个家的正中。
鼻子略微有些酸涩,因为我意识到自己非但并不熟悉顾鑫家的两个小朋友,甚至就连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都是不清晰的。
葛女士自是做了最为丰盛的好饭好菜招待我们,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令我意识到,对于顾鑫生意上的情况,葛女士原来真的是一无所知的。
毕竟她与孩子的吃穿顾鑫从不吝啬,两个小孩儿的教育,顾鑫向来也是尽力给到最好的。
“他爸爸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就很希望两个小孩儿能好好读书。”
对于丈夫的死亡,葛女士只知道顾鑫被人莫名其妙地寻仇,她之所以向我们表达谢意,是因为仇郁清伸出援手,将那些卑鄙的家伙绳之以法,还了顾鑫一个公道。
对此,我与仇郁清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不论顾鑫的最终的选择是否正确,起码在他离开之后,我们仍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令他在自己妻儿眼中的形象是一如既往地高大伟岸,且光辉灿烂的。
“哦,对了,那个相机!”吃完饭后,葛女士自房间杂物间内走出,一个被擦拭干净的小小相机,就那样被放在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