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鸢尾栽养日记(78)
众人:“…………”
傅宗延的脸色已经变得平静。
阎坤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磕磕巴巴:“对不起……傅上校,您要不别让你的Omega进这屋,通个两三天风应该就没事了……”
傅宗延没再说什么,也不想看他,摆手让他坐回去。
书房变成风口,但一屋子都是Alpha,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影响。比这更艰苦的环境多了去了。
傅宗延没说话的当口,李赫缓和气氛,他笑道:“还没恭喜傅上校升任国务总理。”
话音落下,便是一阵颇为振奋的附和。
只是知道了傅宗延在意什么,这会的恭喜一个两个都不敢太大声,生怕穿透几道墙吓到人。
阎坤丧着脸夹在里面动了动嘴,但他不是沉得住的性格,歇下没几秒就忍不住问傅宗延:“是不是您和联邦商量好了?谈判的事……”
他的话被李赫和陆昂川齐齐瞪住。
陆昂川也是无语了:“他去哪商量?醒来就到这——不是,议会的人什么算盘你不知道?这么大的帽子,戴得好是应该,戴不好就是死。”
“议会还在怀疑那一百颗能量石?”李赫不由问。
陆昂川:“可不。”
“就一张交易凭证,还没密码,怀疑的人多了去了。”
“贺凛就是知道我们没密码才敢继续提海布拉鲁自治权的谈判。”
“不对……那贺凛怎么知道我们手上有凭证?”
“万朔那里探到的口风是,闻峥带着凭证去蓝章那看货,谁知遇到我们傅上校,凭证就被拿到手了——赫尔辛那边还没得到这个消息。”
屋子里又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有讨论闻峥的死的,也有讨论万朔话的可信度,还有谈流亡军目前在西区的军备数量。
傅宗延却忽然问李赫:“万朔有没有说那个被贺凛劫走的Omega去了哪里?”
李赫微愣,半晌低声:“这个今早刚发到法兰比奇。没来得及和您报告。”
“说是死了。”
傅宗延沉默。
他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温楚。
他还怀着孕,要是哭起来,可怎么办。
第六十三章
李赫看出傅宗延神情上的忧虑与迟疑, 半晌,思索道:“等派去法兰比奇求证的人回来,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毕竟是教堂的Omega, 如果真的死了, 联邦也会问责的。”
傅宗延隐隐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或者说, 自己是有印象的。就是想不起来。
他丢失了半年的记忆——这样说起来像是一个玩笑。
书房七嘴八舌。陆昂川和阎坤渐渐分属两大阵营, 在“积极战备”和“准备谈判”之间打得不可开交。陆昂川的意思是,说到底,海布拉鲁的争议持续了这么些年, 况且当年死了那么多人,现在有这个还算稳妥的机会, 可以接触下——但只是接触,后面可以再谈。
可即使陆昂川表达得十分得有限度, 阎坤还是表现得无比激愤。他难以接受, 毕竟半年前,为了维护联邦的荣誉, 西线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将士, 光眼前这个坎,他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接着,他开始指责陆昂川作战意识不够坚定,明明之前大家都是向着一个目标,坚决对抗流亡政府, 怎么, 傅上校醒来的这些日子, 大家碍于那一百颗还没影的能量石,就开始畏首畏尾了?!
“不就一百颗能量石!蓝章现在跟个死人一样, 夹在中间屁都不放一句!逼急了说什么……一定要凭证密码齐全,缺一不可……我呸!要我说,干脆给我一支队伍,我去厄尔西端了算了!看看它那一百颗到底是真是假!”
“你怎么去?”
阎坤咋咋呼呼的吆喝刚落,傅宗延冷声:“厄尔西那么大,你知道在哪里?就算给你一百个人、一百支蜂鸟,你能保证一个月找到?”
场面逐渐镇静。
厄尔西峡谷有多大、有多深,藏匿着多少未知,一般人可能没什么概念,但对他们这批联邦精心培养的军事精英来说,心底多少有点数。
联邦的培养,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摸清大陆上所有的未知领域——厄尔西峡谷除外。毕竟,就算给他们一年时间,他们也无法全部摸清,更别说万一遇到什么不可抗的,那就是损一折百,得不偿失。所以这些人里,大部分都只是早年去厄尔西扎了三个多月的营。
傅宗延也扎过,但他比较务实,扎营的时候不会光顾着睡觉捞鱼打鸟吃兔子,所以对那个地方的印象比他们都深刻。
阎坤坐下来不说话了,神情沮丧。
李赫瞧着,想了想忽然道:“不过交易所的问题确实需要整顿。蓝章现在之所以那么嚣张,对着两边买账,凭的就是那些能量石矿。前阵子的报告大家不都看了?就在费希尔,老矿区的地下交易所,那么多的Omega——再这样放任下去,势必会引起教堂不满。”
教堂虽然中立,但政治势力不可小觑。每年与赫尔辛各大政要结合的Omega,就是一股极强的教堂势力——只是这中间太“曲折”,明面上大家不会直接拿出来谈,但又的确是一股确确实实的、不可忽视的力量。
就比如眼下,一旦法兰比奇那边程序走完,温楚与即将成为国务总理的傅宗延结合,对法兰比奇在整个东部的势力扩张来说,影响几乎翻倍。
虽然温楚毫不知晓。
李赫话说完,阎坤又想说了,但被陆昂川截住:“可也不是眼下。”
“先商量谈判的事吧。”
听到“谈判”两字,阎坤瞧着又有点不舒服。
书房窗户大开,风雪灌了有一阵。
每个人肩上都沾了些许白屑。空气里厚重的烟草气息被掩盖得毫无踪影。
傅宗延起身过去关窗。
他站在窗前,看着窗玻璃上凝结的雪花和融化的纹路,淡淡道:“交易所和流亡政府之间本就千丝万缕,如果能和流亡政府谈好第一步,交易所位置、交易渠道,其实都可以纳入后面的谈判章程。”
一听这话,阎坤就知道自己这边完全是没胜算了。
他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谈判,明明打都打了这么些年了。
更重要的,西线沦陷在前,这样的谈判,在他看来、在其他少数坚定的“作战派”眼里,无形中暗含“城下之盟”的屈辱意味。
窗玻璃上映出他欲言又止的艰难面容。
说实话,醒来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傅宗延也是坚定的“作战派”——尤其这中间还横着那一百颗下落不明的能量石,简直就是将整个大陆抛入最极端的战时状态。
但这段时间筹备下来,傅宗延总莫名有种抽离感。这固然可以用记忆缺失造成的心理反应做解释,但傅宗延会忍不住想,这半年里,自己带着温楚,拿着那一百颗能量石凭证,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联邦的前途和身为军人的责任。
当然,最直接的冲击还是那枚交予温楚的钢印。
他立在窗前,很久没有言语。
此次贺凛方面传来的信号,与其说给了联邦在西线溃败之后的一个台阶,不如说,是将这几十年的战争与死亡,划开一个豁口。
傅宗延对这个贺凛是有所耳闻的。
狡猾的政客、阴险的流亡军头目、心狠手辣的笑面虎——东部战区现在一盘散沙,彼此间人心背离、猜疑丛生,就是拜他所赐。
他玩弄人心,却似乎也深知战争的不可持久。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诚心。傅宗延想,谈判是可以接触的,但……必须两手准备。
一场私下的交流直到半夜才结束。
和傅宗延嘴里一开始承诺的“就去一会”天差地别。
幸亏温楚在他失忆后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了,不然认真等个半夜,不累死他。
小鸢尾窝在沙发里睡得很熟。傅宗延进门前闻了闻身上,冰雪融化后,淡淡的烟草气息混合在寒意里,虽然不明显,但还是得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