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鸢尾栽养日记(105)
老板娘翻了翻手里的账本,想起什么,叹气:“希望这次有个好结果吧。”
回去路上,温楚问傅宗延:“你觉得会有好结果吗?”
“不会再打仗了吧?”
其实傅宗延也不清楚。
虽然他身处政治中心,位高权重的,也力所能及地做了自己可以做的,比如推举韩东原,但中央政府的利益纠葛太深、流亡政府的仇恨也太深——这次如果不是那一百颗足以毁灭整个大陆的能量石两边制衡,傅宗延觉得谈判根本不可能达成。
“我希望不要打了。”他说。
温楚点点头:“我也希望。”
回到家里,门刚关上,傅宗延就把温楚抱进怀里,踩着修了一半的楼梯带温楚上楼。
修好了的几阶楼梯声音小了许多,至少两个人分量加上去,不会像那晚一样惊天动地。
幸好那晚雨声够大。温楚默默。
温楚需要安静的午休,傅宗延不是很需要,但他十分乐意陪温楚,顺便再梳理下自己混乱的思绪。
两手枕在脑后,听着小鸢尾清浅的呼吸,Alpha开始一桩桩一件件梳理之前做的事。
时不时,傅宗延就会皱起眉头,表情难辨,内心涌起一种极为复杂的感受。
他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热衷于对温楚说“喜欢”——当然这不是什么坏事,只是频率过高,难免有狡猾之感。还有那些吃的莫名其妙、堪称思路崎岖的醋,还有为了挽留温楚而表现的不那么直接、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傅宗延叹气。
他失去的是记忆,又不是智商。
或许,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
——独占欲极强、心胸也狭窄。
仅仅因为爱人的目光里暂时没有自己,就立即失去安全感。
慢慢地,傅宗延忍不住想,小鸢尾真的很善良。
他想起温楚唯一一次打自己耳光。
这个时候,直面内心的傅宗延再度深深叹了口气。
他怎么这样。
在温楚难受到忍不住打自己的时候,竟然生出一丝隐秘的畅快。
第八十六章
下午将嘎吱作响的楼梯收拾停当后, 傅宗延坐在中间一阶,望着客厅里背朝他、趴书桌前认真复习的温楚。
他只是坐着,两手随意搭膝上。
身上还是那晚冒雨前来时的一套会议西装, 衬衣下摆已经有些脏了, 黑色外套正搭在最下面的楼梯扶手上,衣袖和衣角都沾了些灰扑扑的尘土。
海布拉鲁永夏的季候, 窗外永远郁郁葱葱。
暴涨的湖水退了许多, 露出青草丰茂的河岸。
树的影子倒映在湖面,枝叶缝隙里,夏日里几近透明的耀眼阳光折射出流水一般浮动的金色纹路。
窗口的玫瑰换了新的。
屋内再度洋溢起芬芳甜腻的气息。
傅宗延不作声坐了许久。
他不说话就十分威严, 此刻仅是坐在楼梯上,也仿佛身居高位, 声色沉稳。多年战争的洗刷,早就让他人前不容置疑、不可冒犯, 而作为联邦培养的优秀的军事精英, 一言一行如同标尺一样精准、掷地有声——如无意外,他的一生只有两种结局:战死或是病残。
感受到身后异常沉默的氛围, 温楚贴心地没有回头打扰, 他知道恢复记忆的傅宗延需要一点时间。
慢慢地,记忆再度向傅宗延敞开一角。
某个危机四伏的夜晚忽然闯进他的脑海——潮湿的雨夜,苔藓遍布的峡谷,他孤身一人出了帐篷,周围连绵起伏的山峰好像人类镌刻伟大历史的巨碑, 无声耸立着, 昭示着他的内心。
这个片段出现得太突兀, 与眼下的阳光明媚、温馨宁静截然不同,傅宗延有些愣神, 连温楚不知何时走到面前都不知道。
楼梯重新安装加固后,Omega的脚步声都轻了。
温楚稳稳当当来到傅宗延面前,低头瞧了几眼出神的Alpha,然后在他身边挨着坐下。
过了会,见傅宗延还在走神,温楚只好趴到他膝上,伸手搂住Alpha腰腹,扭头用力埋了进去。
很快,狮子低下头围着小猫转。
傅宗延摸了摸温楚柔软的头发,俯身亲他一边露出来的耳朵。
“在想什么?”温楚声音传出来闷闷的。
“你坐了好久。”
傅宗延笑,如实道:“想到有个晚上我们睡帐篷。”
傅宗延一说,温楚就想起来了。那回他还蛮开心的,虽然追兵就在身后,不知何时会来到,但他睡在帐篷里,因为傅宗延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在那个风声鹤唳的夜晚,他居然找到了一丝露营的雀跃。
温楚笑起来。
傅宗延没问他为什么笑。
他干脆把人抱到自己身上坐。温楚搂着他的肩膀,傅宗延一点点嗅闻他后颈的信息素。没一会,温楚就睡着了。窗外天光渐暗,傅宗延抱人去楼上,只是人刚放进床里,楼下敲门声就响起。
来人气势汹汹,敲得格外不客气,把温楚也吵醒。
他坐起来,傅宗延没让他下床,心底对于来人是谁大概有数,便说:“没事。”
门刚开,陆昂川气得发青的脸就凑了过来。
傅宗延没让他进来,隔开陆昂川往里挤的身体,语气平稳,略带威严:“出去说。”
陆昂川:“……”
他真是服了。
这年头,Alpha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跟退化了似的。
夜幕四垂,虫鸣声成片响起。
和陆昂川一样鼓噪。
“……你觉得像话吗?是你说的,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陆昂川无语至极:“像话吗!”
傅宗延抬眼看了看二楼:“声音小点。”
陆昂川:“……”
“谈的怎么样了?”过了会,傅宗延问。
来之前,法兰比奇的形势还是没什么特别进展。
海布拉鲁的自治权讨论到驻兵方案,流亡政府对于联邦百分之六十的驻兵要求暴跳如雷,一连好几日都在大力指责联邦厚颜无耻。
正事还是要说的。
闻言,陆昂川神情和缓许多。他走到湖边,踢了踢脚边没招他也没惹他的草丛,弯身捡起一块石子,抬手朝湖心远远丢去。
“噗通”一声轻响,传到二楼不是很清楚,好像鱼从湖面冒泡。
温楚听着楼下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还在吵……没完没了……议会那边的意思是驻兵权不能让,一丝一毫都不能。百分之六十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客气了……贺凛怎么可能允许……有传言说他前阵子不见踪影,极有可能跑去西线筹备了……”
“薄淮也让我通知你,不要在西线掉以轻心……”
傅宗延没说话。
停顿片刻,陆昂川又扔了好几块石子下湖。他瞧着有些急躁。
“我看也别浪费时间了——该打打!这么谈下去,士气都被磨光了。”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听阎坤话,谈个屁啊……”
“我都多久没摸枪了……你呢?我看你连发射器长什么样都忘了吧……”
陆昂川往后瞥了眼傅宗延,脸色也不大好。
二楼温楚听见,都想把窗口的玫瑰花瓶丢下去使劲砸他脑袋。
傅宗延却没立即说什么。
他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陆昂川发牢骚,神色如常。
“倒是说句话啊!”
丢够了石子,陆昂川折身,来到傅宗延面前,不是很理解傅宗延此刻的沉默。
良久,傅宗延才说:“我想起来一些事。”
顿时,陆昂川睁大眼,表情惊喜:“想起来了?”
“一部分吧。”
“跟我说说。”陆昂川起劲了,兴致勃勃:“那半年你都干什么了?”
“深入虎穴?勇闯敌窟?肯定很精彩!”
傅宗延:“……”
楼上温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