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捆绑(52)
“我怎么感觉今天螃蟹没有那天晚上多。”岑岚嘟囔道,“小的时候我下水抓螃蟹,一次能抓大半篓呢。”
自从黎泉知道他的身世后,岑岚无形间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他像是剥去了最外面一层伪装的皮——即便不是在他完全自愿的情况下,可依旧让他在黎泉面前松了一口气,像是脱掉了身上的束缚衣,将勒在一起的器官连同精神一起松快起来,因为黎泉并没有对他不堪的身世表露出敬而远之的态度。
黎泉就像之前一样,不算过分热情,也不算过分冷淡,拍戏的那几天也照样帮着岑岚调整情绪,没拍戏的时候也像是他们中途歇着的时候一样。
两人在溪水中泡够了凉水,又抓了约莫小半篓螃蟹,就要回去。
岑岚正在兴头上,本来是不想走的,可是黎泉说,留些螃蟹下一年才能长得多,岑岚便听话地放手了。
不赶时间,他们没开车过来,山路要走上好一会,中途还会经过一个水库,还好现在已经慢慢入秋,而山间的夏日又不像城市里那样浓烈。两人走走停停,轮流背着背篓,有的聊就随口聊上几句,没有就默不作声地走路,天上的云没有固定的形状,跟着风飘来飘去,近处是山,远处还是山,近处的山渐渐变远,远处的山渐渐拉进,又有新的山映入眼帘。
这一段山路人烟稀少,树也嘈杂, 慢慢往有人声的镇上走,树木才稍稍有些形状。
岑岚拋着路上野橘树上够的橘子玩,他本来摘了两个,在辛辣的橘皮刺激和唾沫的分泌下开了一个,他和黎泉各尝了一口,都被酸了牙齿,歪了表情,被开了的橘子剩下的命运就在沿途的杂草中,只剩下岑岚手中这个变成他一路的玩伴。
他说要把这个橘子当成别人案上供着的香橼,看着它的皮慢慢褶皱老化。
黎泉看着他脸上流露出他在萧宪敏手机上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神情,心也不免跟着柔和起来。
好似他们之间间隔的时光不仅轻易消除,还将他们认识的时间又往前推了几年。
转眼间他们已经到了上场口,下面就是稀稀散散的人群,还有拉货的三轮车。
岑岚脚底走得微微发烫,整个身体像是进入了一种热乎乎的循环,心口处都暖洋洋的,可是又没有燥热,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正适合回去洗个澡窝着,一定是浑身舒爽。
岑岚和黎泉笑着往他们的房子走,他们已经能很好地融入当地生活,看着就像是在这儿住了很久的人一样。
道路被两边停着的车把路遮蔽得有些狭窄,岑岚追着抛在半空的橘子跑,黎泉怕他不看路,在后面提醒。
,门面店前的一棵树下,陈留青正在看当地人搓麻将,听见黎泉的声音笑着调侃,“捉到多少螃蟹了,今晚能开全蟹宴吗?”
岑岚也笑,“全蟹宴不等杀青后你请吗?”
陈留青旁边也有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闻言都推搡着陈留青怂恿他杀青的时候给全剧组安排海鲜大餐。
陈留青大手一挥,饼画的溜,“等结束了一人一个大红包!”
岑岚转过头,朝着黎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黎泉也笑,嘴巴开张似是在说些什么,可岑岚却没能听清。
他只能听见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带着刺耳的车轮摩擦声音声充盈在他的耳边,卷席炙热的尘土,他看见黎泉的脸色顿时变了,明明只隔着几十步的路子,黎泉却在跑。
火辣的触感从耳边划过一辆大型面包车从他的背后擦边而过,嚣张的笛声几乎要刺破他的鼓膜,等黎泉跑过来按住他的耳朵时,岑岚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软了腿,蹲在地上,整个人在发抖。
“岑岚!岑岚!你听得见我在说话吗?”黎泉在焦急地唤着他,等着他的回应,陈留青和另外几个人也跑过来,有的人甚至去追那辆白色的面包车。
岑岚脑子迟缓地想着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面露焦急之色,尤其是黎泉的脸色,变得那样难看,他很想开口说自己没什么事,只是摔了一跤,连痛感都没有,可是牙齿打着架说出的话却是颤抖的:“别撞我……”
马路边上坐着一个人,慢慢地有人围观,黎泉顾不上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人起身,咬牙对陈留青道:“开车,去医院。”
尽管在冲过来之后黎泉就已经检查了岑岚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耳边有一点擦伤,可岑岚的精神状态很差,黎泉没有把握他能自己醒过来。
陈留青“哦”了一声,连忙把停在路边的车开了过来,黎泉抱着人上了车。
从这个小镇到市医院需要一个多小时,黎泉没有放弃一直在路上喊岑岚,可岑岚就像是被无形的屏障罩住一般,不给他回应,黎泉怎么把他搬到后座的他就怎么靠着,黎泉把他拉到自己怀中他也静静地待着,唯一不同的是,在行驶了快半个小时的时候,岑岚发抖的情况有所缓解,只是双目依旧无神,不知道游离到什么地方去了。
“刚刚在场的已经有人拍下了车牌号,我让他们报警了。”在前面开车的陈留青看了一眼后视镜,对脸色阴沉的黎泉道。
黎泉“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头发,岑岚的发丝很软,像是三月里刚抽条的柳枝,可此刻黎泉握在掌心却觉得连他的头发都没什么精神。
到了医院岑岚已经能被扶着走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黎泉和陈留青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他去看医生。
医生粗略地给岑岚做了个检查,说身体没问题,黎泉不放心,又和陈留青架着人去做了各种CT,结束后医生还是保持着之前的观点:“他身上没受伤,只是……”
医生指着岑岚的脑部片子道,“他以前头部受过撞击,加上他它腿骨折过,很可能他以前出过车祸,那次车祸对他的心理影响很大,因此他对这次的意外大脑自动形成保护功能,暂时将他的思维和外界分离开来。这是他自身愿不愿意接受外界的问题,医学上无法干涉,我只能给他开一点安神的药,看他自己什么时候缓过来。他有吃别的药的吗?”
黎泉想了想,回道:“吃一些保健品和一些保养的药。”
“那没事。”医生说,“我给他开点温和些的。”
“他什么时候能清醒?”黎泉问。
“这真的要看个人,我之前遇到一个在摩托车上被甩下去的小女孩,撞到了头部,不重,但是因为惊吓过度甚至休克了,只是在她父母把她送到医院的路上她又自己慢慢清醒过来。这个要看他自己什么时候能从保护机制中出来,但是也不会太长时间,不用过分担心。”
黎泉放了些心,和陈留青一起把岑岚带了回去。
回去之后,黎泉一直守在岑岚的身边,岑岚被他安放在床上,给水喝就喝水,让闭眼休息就闭眼休息,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孩。
差不多两个小时,黎泉亲眼看着岑岚的眼睛像是冰封了一个冬日的水流等到了第一缕春风,慢慢地浮现出褶皱和光亮,紧接着,他像是刚睡醒一样,慢吞吞地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岑岚懵懵地抓了一下脑袋,迟疑道:“好大的雨,亮的车灯……下着雨,我一个人……不对,我一个人怎么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
黎泉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把曾经的那段车祸记忆和这次的混杂在一起,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下雨的路上车都开得很慢,怎么会有车还加大踩油门呢?”
黎泉在诱导他说话,他一点也不知道岑岚车祸的具体细节,只能通过模糊的话趁他不清醒的时候一点一点地诱出他的话。
只是岑岚也不傻只是在茫然了两秒之后,喃喃地念叨了两句“灯,有灯”之后,就又进入了保护机制,黎泉怎么套话都套不出来,最后闹腾了一会,他居然睡着了。
黎泉敢确认他这次真的只是因为累而睡了,因为他的呼吸慢慢平缓,整个人也没有再发抖,就连冰凉的手脚也慢慢地回温。
黎泉也跟着上了床,给他的肚子盖上被子,碰到他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偷卷起他的裤脚,露出岑岚一双白皙的小腿来,他依稀记得岑岚腿上疤痕的位置,很快就在膝盖下方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