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四海(72)
姚洲给他写的信。用了加急的信封,今早寄出的,下午就到了二零区。
林恩觉得难以置信,姚洲那样强势独断的人,什么交流需要用写的?
他把信封撕开了,里面就一张纸。
——你是一区之主,心慈手软只会把整个地区搭进去。
先想想责任,再做取舍。
林恩看得很快,又好像很慢。
短短两行字,像是烙在他眼里了。没有声响的书房里,他仿佛能凭空听见姚洲对着他说出这些话。
Alpha的嗓音低沉,性感,语速不疾不徐,却极有说服力。
直到外面传来江旗的声音,请他去用晚餐,林恩匆匆把信纸放进了抽屉。
一顿饭吃得不怎么踏实,饭后放下筷子,林恩又去了书房。
窗外的雨势更急了,拍打着紧闭的玻璃窗。林恩站在灯下,又把姚洲手写的信看了一遍。
刚才第一眼读到内容时,林恩生出少许的愤怒。姚洲到底是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了,否则消息怎么会同步得这么快。
可是一顿饭吃下来,林恩想明白了一些事,自从他接管二零区至今两个多月,与本地的势力之间虽有小摩擦,却一直没起大风浪。
林恩没那么盲目自大,早该想到这里头的缘由。不是因为他自己多大的能耐,实则是背后有人帮他摆平了事端。
这阵子姚洲没再现身,林恩以为他们之间算是彻底断了,原来他还留意着他的处境。
那种不甘心虽然一时间还压不下去,但余下的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姚洲担心他对妇孺心软误事,写了这封信劝他当机立断。
接任领主的这些时日里,林恩为了完成职责,很多事情也是勉力支撑。
他年轻,没有经验,肩上的责任很重,手下可用的人却有限。一路有惊无险走过来,眼看着矿山的开发快要步入正轨,这后面却不知道有多少是姚洲暗中护着的结果。
林恩把信纸压在桌面上,闭眼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听劝解的人,但劝他的人,大都自身资历尚浅,无法做到让他信服。
姚洲却不同。他大他十岁,经历的风浪比林恩走过的坦途还多,林恩抗拒他的专制,要从他身边逃离,可是到头来有他一句劝,却比旁人说十句百句都管用。
姚洲是在他身上留了烙痕的,林恩跟着他学了太多东西,那些痕迹短时间内抹不掉。
稍晚些时候,林恩出了书房去找江旗,说让待命的人动手,先把人控制住再分开审讯,两个孩子交给亲属代为照顾。
江旗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通了,还是很高兴地立刻去执行。
追查的结果证明姚洲是对的,黄炳成的情妇与外区勾结,准备助他越狱,因为拦截及时,黄炳成被追加刑期,换到了一所管理更严密的联盟监狱服刑。
从这天之后,林恩便开始时不时地收到来自西区的信。
内容都很简短,有时十余个字,有时就几个字,却都是关键的提点。姚洲把他这些年管理用人的经验一字一句地教给他。
尤其那座事关二零区发展的矿山,林恩在开采招标举棋不定之时,收到姚洲的信,纸上一段话:稀有金属受联盟保护,先申请独立经济区,再做招标。
林恩当晚就开始加班加点地研读独立经济区的相关报审条件,着手起草文件。
姚洲的这些信寄来有七八封,林恩一封没回过。有时候找东西拉开抽屉,看到里面单独放置一格的信,林恩的动作会滞一滞,再把抽屉关上。
转眼到了五月底,林恩该过二十岁的生日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因为延迟分化在医院等待手术,今年生日当天又要去联盟参加一个地区发展统筹会议,于是林恩就在生日前一天,邀请白蓁来家里吃饭,简单庆个生。
白蓁带着礼物上门,林恩有阵子没见他了,觉得他身形似有些清减,笑容也不像从前开朗。明明是五月底的天,傍晚退了热气也有二十几度,白蓁却穿着长袖衣服,一边耳朵上有块新鲜的伤痕,像是被咬的,林恩觉得不对劲。
但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白蓁嘴却很紧,什么也不说,只聊他生日的事。
吃蛋糕的时候,外面又下起雨来。屋内灯火明亮,放着轻音乐做背景,气氛很是温馨。
蛋糕是江旗订的,翻糖蛋糕上站着一个穿西装的小人,有几分像林恩。
林恩把这个小人放在自己盘子里,还没动叉子,他倏忽有一下恍神,继而转头去看窗外。
分明是什么都没有的。只有树叶在雨水拍打下摇晃不定的暗影。
可是林恩心里那种直觉很强烈,他放下手中的盘子,起身说,“去洗个手。”实则是去了门口查看。
屋檐下面干燥的台阶上放了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林恩蹲下身,把丝带下面压着的信封拿出来,里面是一张白色的卡片,以熟悉的遒劲笔迹写了“二十岁生日快乐”几个字,多的没有了。
林恩鼻子有点发酸,在门口蹲了片刻,进屋时他手里抱着那个盒子。
其实客厅里的人都看见了,但谁也没多嘴。
当晚白蓁仍是走得很早,比上次来那回还早了半小时。
走之前他问林恩要一个地下药商的联系方式,林恩警惕起来,问他做什么。
白蓁说想尝试一种进口的新型抑制剂,最近身边人有在用这个,效果很好,自己好奇也想试试。
林恩没那么容易被糊弄,再追问他到底要作什么用途,白蓁抿着嘴唇不说话了,林恩最终没把号码给他。
后来把白蓁送上车,后排的车窗降下,林恩注意到两个座位之间有一瓶Omega专用的润滑剂。
这辆车本该是白越之的专座,今晚临时调给白蓁用的。
林恩脑子有点乱,那瓶润滑剂毫不掩饰地放在车里,明眼人立即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白越之和白蓁的关系已经不是单纯的非血亲兄弟了,是白越之强迫了白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林恩没法往下想。
他跟着车走了两步,“小白,找个时间我们聊聊......”然而还不待白蓁回他话,白越之的电话打了进来。
上次从二零区回家晚了一刻钟,白蓁就被白越之带进卧室里罚过,今晚他不敢再迟了。
他拍拍林恩扶着车窗的手,嘴角的笑容意义不明,“我没事,你好好照顾自己。”
车头已经过了院门口,林恩无奈松了手,看着车窗升起来,遮住了白蓁的侧脸。
江旗在后边给他撑着伞,林恩站在伞下,轿车拐出了院子,林恩还立在原地。他很想找谁问问白蓁的近况,但如今他距离那个圈子很远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谁能帮到白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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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犹豫着该不该给白越之打个电话,又担心自己逾越了朋友间的分寸,让白蓁夹在中间为难。主意没有拿定,如此过了两三天,他从联盟总部开会回到了二零区。
晚饭前林恩洗了个澡,冲掉一身的疲累,正在擦头发,手机突然响了。
林恩以为是白蓁,这两天他和白蓁一直保持着联系,林恩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和白越之的事,白蓁还没松口。
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显示出英嫂。
林恩蹙了蹙眉,在铃声快要停止前,他还是接通了,“喂?”
英嫂听起来有些着急,而且音量刻意压低了,似乎是在避着屋子里的人。
她一连叫了两声林恩,又问“能听见我说话么?”
林恩知道她是有事来找,接听前的那点犹豫没了,沉声应道,“英嫂你说。”
自从离婚以后,林恩和她见过一回。那次是英嫂自作主张炖了汤,让林恩曾经的保镖老丛开车,专程送到二零区来。
眼见着老太太坐了三小时的车就为送一盅汤,林恩没忍心拒绝。但他也心知不可以继续下去,事隔一周英嫂又来了一趟,林恩便坚决地没有见她了,只让女佣送出一份贵重的回礼,而他站在二楼窗边,看着英嫂走回车里,背影失落地离开了小院。
此后英嫂便没再来过,林恩知道她在姚洲身边做事已久,是个知进退的人,所以当下听见英嫂语气不稳,林恩心也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