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四海(26)
他挣扎的幅度很大,脚下地板被踩得咯吱作响,整个人的崩溃是肉眼可见的。在场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姚洲当着众人的面,以单手将他搂紧,摁进自己怀里,用安抚的声音叫他“小少爷”,一连叫了两声。
也许是感受到姚洲施加的力量,林恩的挣扎趋弱。
姚洲又把手枪扔回桌上,低着头对他说,“你不喜欢就不勉强。”
林恩呆住不动,眼底已经红了。
姚洲语速很慢,又问他,“这样的惩处满意吗?”
林恩堪堪回过一点神,先吸了口气,而后语调不稳地说,“满意,别...别再继续了......”
演了这一整晚,姚洲等的就是他这一句。
站在沙发后边的兰司目睹这场对话,眼神冷暗了下去。
他以为林恩只是一颗用于联姻的棋子,用过即弃。没想到姚洲竟能把他的价值发挥到这种地步。
林恩的恐惧当然不是装的,假如姚洲事先给他一些心理准备,他未必惊慌至此。但也正是这种做不来假的惊慌给了姚洲充分的理由叫停。
姚洲说,“邢爷,我原本想让这些人当着林家小少爷的受到惩戒,现在惩戒没完,小少爷已经吓得不行。”
姚洲抚着林恩的背,看起来似乎很在意林恩的感受,“那就按照邢爷的意思,只当是一场误会。西区不会再追究,这些人也不用罚了。”
一晚上的推杯换盏人心起伏,因为姚洲这两句话平息了。
邢广霆甚至来不及再说几句场面话,姚洲已经站起来,视线从邢广霆身后的几个人脸上扫过。
其中有一人面色铁青,腮骨似紧紧咬合,正是藏在打手之中雇佣军的领头。姚洲的视线与他相接,没有讲一个字,但各自心里都揣着明白。
姚洲伸手一拉林恩,语气和缓了些,“回家了。”
林恩手指冰凉,虽然也虚虚回握着姚洲的手,眼神却闪避着,不知在想什么。
兰司先行了两步,去叫司机准备接人。邢广霆也起身走到包厢门口,姚洲回身说了句,“邢爷留步。”
邢广霆便没再送了,嘱咐陈尤把姚洲一行人送至酒店的侧门。
因为走的是贵宾通道,一路上没有遇到别的宾客。几个人快到出口时,外面的夜风涌进来,林恩身上的衬衣西裤在夜里显得有些单薄,姚洲脱了自己的外套将他捂住。
原本在包厢里只是握手都想挣脱的林恩,此时被姚洲裹进外套里,却一点反抗都没有。
姚洲垂眸看他,林恩一张秀气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紧抿着,垂下的睫毛遮住眼眸,是一种隐忍式的沉默。
陈尤带着一名助手态度恭敬地送走了姚洲等人。轿车发动起来,沿着车道开出去十几米远了,高泽偏头看一眼窗外,说,“陈尤还在那儿站着呢,这老东西一贯会做表面功夫。”
顿了顿,他又说,“看来这次是西区压了他们一头。”
出发前没人料到,姚洲走这一趟有招兵买马的心思。如果邢广霆相信了姚洲对林恩的看重,暂时没有起疑,那帮雇佣兵也该有点眼力见,他们的命是姚洲保下来的,转投到西区只差一步引荐而已。
林恩裹着姚洲给的外套,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姚洲的眼神扫向兰司,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做,清楚了吧。”
兰司何等聪明,该是一点就透的人,但今晚从头至尾他都以沉默居多。
姚洲这时问到他,他反常地怔了怔,才说,“你想要那队雇佣兵的投诚。”
连高泽都看出来了,兰司根本不必补上这一句。
姚洲好像没有在意他的迟疑,说,“交给你去办,需要多久?”
兰司仍然答得很慢,“两周左右。”
坐在一旁的高泽沉眼看向他。直到这时,姚洲终于淡淡笑了下,说,“兰司,我给你一周时间。”
兰司没有马上应声,几秒后才抬眸迎视姚洲,也笑了笑,神色恢复如常,“一周后,我带人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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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的缄默一直持续到回家洗漱,直至睡下。他看起来只是有些微的不适,睡一觉应该就缓过来了,姚洲没有特意安抚他。
斩断两根手指而已,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姚洲见惯这些事,早麻木了,林恩既然有勇气到地下城生活,迟早是要习惯的。
一觉睡到凌晨两点,姚洲在睡意朦胧间听到轻微响动。
他向来敏锐,但如果不是带有攻击性的气息,他不会过度反应。
又过了一阵子,姚洲伸手往身旁摸了下,属于林恩的那半边床空着,没有温度了。姚洲皱着眉坐起来,别墅里很安静,不知道林恩去了哪里。
最终姚洲还是走出了主卧,很快就在一楼的露台找到林恩。
比起离开酒店那会儿,风更大了。
林恩坐在藤椅里,裹了一床薄毯御寒。他的下颌枕在曲起的膝盖上,一双明眸望着远处。
姚洲在露台门口站了片刻,林恩也不知有没有觉察到有人出现,一直没转头看过来。
最后还是姚洲走到他跟前,林恩仍是一动不动,姚洲叹了口气,蹲下身,问他,“做噩梦了?”
林恩视线不聚焦,虚看着他,说,“不是,一直没睡着。”
说完,林恩吸了吸鼻子,显然是哭过。
姚洲拧起眉,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愿意承认那是内疚,只是说了句,“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最烦有人哭。”
林恩当然知道,尤其是在做的时候哭了,姚洲只会艹得更狠。
尽管刚哭过,但林恩此时还算平静,他回答道,“看出来了。你不只是烦人哭,你也烦我这种人。”
姚洲愣了下,继而失笑,“......我烦哪种人?”
林恩仍是抱膝坐着的姿势,但眼神凝聚了些,慢慢说出两个字,“弱者。”
姚洲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一时语塞。
风吹乱了林恩的头发,他抬手捋了一下,又说,“弱者只能任凭摆布,只配被强者当作棋子。难怪每个人都想做人上人。”
林恩的语气里听不出怨怼,也不全是自哀。他说得那么清醒,不像是一个十九岁青年会有的觉悟。
姚洲忽然想起米可找上门的那一晚,林恩东拼西凑给了对方两千车费。那时的林恩也像是此刻的神情。
姚洲其实没有认为林恩是弱者。
弱者最先溃烂的地方在于内心。一个敢在相亲时无视各方势力,从容与侍从对弈的青年,骨子里该是有些尖锐的东西。
姚洲被那根小锥子扎过手,不痛,但被刺的感觉犹然清晰。
他没有刚下楼找人时那么不耐烦了,拉过另一张藤椅坐在林恩对面。
“只是断了根手指,卸了条胳膊,这已经很轻了。”姚洲看着林恩那张哭过的脸,没忍住伸手去拨了一下他额前的发丝,“想想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停顿了下,姚洲又说,“你知道他们本来可能面临什么惩罚?”
林恩摇头,他不想知道。
可就在下一秒,他脑中倏忽跳闪过姚洲身上那些伤痕。
林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立即联想到这个,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姚洲。尽管风很大,姚洲却只穿了一件长袖的单衣,好像一点不觉得冷。
深夜的露台没有开灯,姚洲脸上的那道疤痕变得不那么清晰了,倒是五官轮廓显得更加深邃立挺。
林恩盯着他看,在短暂几秒的失神过后,忽然问姚洲,“像今晚这样的事,你见得多了是么?”
姚洲先是沉默,而后笑了笑,像是没办法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
林恩却很执拗,又问道,“我以后是不是还会见到更多类似的事,然后就像你一样慢慢习惯?”
这个问题一出,姚洲便不再笑了。
原本是朝着林恩吹去的风向,就在这时换了一边,转而向姚洲所坐的方向吹来。
一股淡淡的铃兰气息夹杂在风中,姚洲嗅到的一瞬,有些难以置信。他没有当着林恩的面表露出来,只是前倾上身,朝着林恩靠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