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62)
眼前的一切触动着祁泱,他不知究竟是乜,也许仅仅是白发、脸上的皱纹、熟悉的身型,又或者仅仅系因为眼前的人系他三哥。他曾经最信赖,最亲厚的三哥。
“你冇太大变化。”祁夏从祁泱身上移开目光,看了眼他身边的祁修霖,“仔仔同你好似。”
“Stefan,喊三伯。”
“三伯。”
“乖。”
“Mammy呢?”
听到祁泱的称呼,祁夏有了片刻意外。他并未任由呢种情绪蔓延,至少唔系在此时此地蔓延。
“入面。”
祁修霖跟随着祁泱走入病房。对于祁修霖来讲,此时在生命检测仪下毫无意识的老人家同刚刚素未蒙面的三伯冇太大的分别,但祁泱难掩动容的一句说话却在瞬间让祁修霖感觉到亲情的沉重。
“Stefan,叫声阿嬷……”
一声无法取代的称呼之后,祁泱便让祁修霖先去外边等。廿年,祁泱早已习惯不在任何人面前剖析自己的情绪,就算此刻房间里系他最亲的两个人。独处的病房里,仪器的声音清晰得刺耳。祁泱本以为自己会有好多的说话想讲,哪怕只系在心里边讲。但原来只系看着三太便已经被翻涌的回忆掩盖,祁泱只觉得自己的思绪被此刻的暗涌推着走,无从挣扎。
“我以为你唔会来。”
祁夏的入来让祁泱下意识地侧头扼制自己的情绪。祁泱的仓惶祁夏看在眼里意料之中,他等呢一刻,足足廿几年。
“人性根本经不起考验,我们行至今日又何尝唔系拜他人所赐?”祁夏的字字句句就如耳仔里的旧伤,强迫着祁泱回忆,“唔系的话,母慈子孝,血浓于水,唔好嘛?”
祁夏知道祁泱唔会给他任何的反应,他听到,听得清清楚楚就够。
“继承人好辛苦的,太多不可为。”看了眼门外的祁修霖,祁夏又讲道,“其实都要同你讲声多谢,甚至系替我仔女同他们四叔讲句多谢!”
祁泱起身看向祁夏微微一笑,用他最习惯的姿态,讲道:
“人各有命,唔使客气。”
见到祁泱在三伯入去后咁快就走出病房,祁修霖便对祁夏心生介怀。快步跟在祁泱身后离开之前,祁修霖回头看了祁夏一眼。他甚至豪不掩饰他此刻的敌意,无论系边个都好,系他令daddy唔开心。
祁泱坐着汽车驶离医院。如果将来路只系气压比较低,咁此刻的车内的空气都快成为固体,压抑得透唔过气。祁修霖伸手握住父亲的手背,他唔想他独自承受,他想将他从坏的一切里抽离。
“Daddy?”
“你有两个阿嬷的。”
祁家的过往在祁泱寥寥几语里重新揭开面纱,事实被粉饰了部分,一些令祁泱都觉得可笑到不可思议的部分。祁修霖未知全貌,唔知如何去宽慰父亲,唯一陪在他身边做一个聆听者。
“Daddy,阿嬷一定知道我们来过。”祁修霖讲道。
“嗯。”
今次不同于和平饭店,两父子系住在同一间套房入面。祁泱让阿V坐低一起食饭,一起讲着过去的事。15个钟的时差加埋心境的关系,祁泱早早去了房间休息。
阿V在祁泱走后也不再做出轻松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小少爷,刚刚?”
祁修霖摇摇头,讲道:
“Daddy一个人在病房,之后三伯入去后冇几耐daddy就出来了。”
“冇胆匪类!”即使祁夏都系姓祁,阿V都难忍对他的不屑,“也好,反正都系最后一次。”
祁泱冲凉出来发现了郑启泽的未接来电,一边回拨过去,祁泱一边拆了片止痛片送入口中。
“我刚刚去冲凉。”
“咁早。”
“有点头痛。”
“食药未?”
祁泱靠在床头,讲道:“嗯,一阵就好。”
“今日点嘛【怎么样】?”
郑启泽终于问道,他仔细聆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生怕错过祁泱的任何反应。
“见了mammy,她好瘦。我让Stefan见了声给她听……”祁修霖咬着牙缓缓呼出一啖气,“仔仔话,她一定知我们去看过她。”
“当然。”
“唔讲呢点,你呢?今日做了点乜?刚刚先打给我。”
郑启泽知祁泱再讲会忍不住红了眼,便顺着他的话讲了点自己的事被他听。只系他的小朋友只系应了一声都听得出重重的鼻音又如何瞒得过郑启泽。当年祁夏步步算计的背后,系祁泱得知真相时候的绝对信任与柔软。
他话,他又有了mammy……无论祁夏令他多么寒心都无法稀释三太在祁泱心里的位置,只系他又要失去一次。
“唔舒服的话,早点睡。”
“嗯,Good night. “
郑启泽的声音从来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唤醒祁泱的软肋,无声的眼泪随着郑启泽的声音从眼眶里不断涌出。挂了电话的时候,祁泱的半边脸颊已经湿透。祁泱好挂念郑启泽,远比仔仔挂念得多。
祁修霖都好担心祁泱,所以特意设置了闹铃想早点起身。但7点都未到的时候,祁修霖就已经接到郑启泽的电话。契爷只讲了一句说话:
“仔仔,开门。”
不可置信的感觉好快被开心替代,祁修霖连忙落床跑出去开门,甚至连拖鞋都未穿。
“契爷!”
讲话的时候,祁修霖已经一把抱住郑启泽。郑启泽都好耐没见到祁修霖,尤其见到他穿着睡衣的模样更系令郑启泽想起以前。拍了拍祁修霖的后背,郑启泽笑道:
“鞋都冇穿!”
“我同daddy都想给个惊喜你,后日飞伦敦的!”祁修霖笑道,“点解你会突然间过来的?”
“来看下你daddy。”郑启泽的话看了眼关起的房门,问道,“我们去食早餐?”
“好!我去换衫!”
去到酒店的餐厅,祁修霖已经意识到daddy的情绪应当比自己预想的更加糟糕。唔系的话契爷都唔会连夜坐飞机赶来,但只要契爷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饮着牛奶,祁修霖忍不住向郑启泽询问过去关于三伯的事。并未先回答祁修霖的问题,郑启泽反问道:
“你知唔知朝安堂的徽标系乜意思?”
想起嗰个自小都看到大的三角形徽标,祁修霖摇了摇头。
“系祁老爷的期望,兄弟连心。”不同于祁泱的善意美化,郑启泽只系讲了句,“但巨大财富的面前,一切的选择都无可厚非。置身事外,系最后赢家先可以讲的说话。”
见到祁修霖再次无意识地皱眉,郑启泽继续道:
“Daddy只得我一个,都系呢个原因?”
面对着郑启泽,祁修霖可以问得如此直白。他的敏锐再一次超乎了郑启泽的预估,短短的几个月,仔仔又长大了。
“呢个只系你daddy的选择,唔系你的。我们都只需要为自己选择负责。但系但有一件事,契爷希望你会记住。”郑启泽看着祁修霖的眼睛,正色道,“永远唔好让外人知道家族内部的不同意见。”
反复思忖着郑启泽的话,祁修霖郑重地点了点头。
陪着祁修霖食早餐,郑启泽又让厨房准备了点白粥。见郑启泽加了点糖在粥入面搅棒至彻底融化,祁修霖讲道:
“契爷,我一阵想去酒店附近看下有乜好玩的。等daddy醒了我们再一起陪他散下心?”
笑着点点头,郑启泽讲道:
“好!”
祁修霖的用心郑启泽自然知道,带着热粥回到房间,郑启泽轻声转动祁泱的房门。祁泱平日都好惊醒,偶尔也会失眠。看着他安睡的模样,多半都系等到天明先食了安眠药再睡的。
热粥杯摆在床头柜,郑启泽拿起祁泱放在枕边的手握入掌心。他的动作虽然轻柔,但被人触碰了身体瞬间让祁泱从睡梦中惊醒。见到系郑启泽在他身边,祁泱的眼睛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感动。
只系微微抬手,郑启泽就附身给了祁泱一个拥抱。祁泱闭起眼睛闻着郑启泽身上的气味,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