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107)
祁泱接到电话时的震惊一半来源于对结局的意外,更多的系祁修霖的听来尚且平静的语气。
“我会处理。你喺边度【你在哪里】?”
正如祁泱一通电话就可以让香港明航处特事特办,俄罗斯航空在极端天气降落同样稀松平常。
无须等候结果,祁泱已经动身赶往医院停机坪。大约十分钟后,民航处确认飞机会照常降落之后。祁泱的车队抵达停机坪之后,祁修霖便随着父亲去到他座驾的后座。阿V第一时间将一部手机交给祁修霖,上边系SU593的飞行轨迹。
接过手机,祁修霖目不转睛地眼前的画面,仿佛世界系无谓的,唯有那个闪烁的,不断移动的红点系他唯一所求。避开直视祁修霖此刻的痛苦,祁泱转头看向车窗外。忽然间,骤雨伴随着大风倾泻而来。
同样的八号风球,祁泱想起十几年前的一晚。
当时祁修霖不过七八岁。细细嗰的他一个人站在石澳的阳台打电话给郑启泽。窗外的天气完全吸引了祁修霖的注意力,他并不知道祁泱身体好了点之后就上来他的房间,正在身后看着他身影。
「契爷,听日有八号风球哦!
因为唔使去学校。
嘘……千祈唔好话给daddy知的!他病了,唔舒服。
伤风了,我会乖的,唔会惹他恼气。」
自相矛盾的两种情绪在此刻被作为父亲的天性完全占据。祁泱再次回头看像祁修霖,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历过的痛苦分毫不差地正在祁修霖的身上重演,而自己可以为他做的并不多。
俄航SU593比预期的提前20分钟降落香港国际机场。负责运送供体的医护人员已经在机场等候,随后带着转运箱踏上一旁准备就绪的直升飞机,仅用了20分钟便抵达医院停机坪。
直升飞机的灯光不过刚刚出现在可视范围之内,祁修霖便失魂般落了车。见状祁泱也随之跟着祁修霖落车走入语滂沱大雨之中。阿V连忙追下车帮祁泱担遮【打伞】,却冇人敢靠近两眼猩红的细祁生。
拿过阿V手里的伞,祁泱走到祁修霖身边帮他遮雨。随着直升飞机的越发靠近,狂风骤雨让祁泱手里几乎无法拿稳的雨遮变得毫无用处。飞机停稳后,医护人员将转运箱从直升飞机上拿下。见到转运箱的一刻,祁修霖的脚步不受控制般向着医护人员奔跑的方向挪动着一寸。仅仅只系这一寸之后,祁修霖却犹如石像一般止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伫立在眼前的末日中,仅用目光护送着。
待到医院人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停机坪,祁泱将伞更靠近了点祁修霖,对他讲道:
“我们上车等。”
祁泱的话,他的声音给了祁修霖救赎般的慰藉。点了点头,祁修霖随着祁泱重新回到了车里。
被沉默凝固的空气里,时间不过是连帧的死结。唔知过了几耐,阿V转身对着祁泱讲道:
“少爷,心脏已经恢跳。”
宣判,终于来临。
祁修霖不断绞痛但尚未麻木的心里涌起一种熟悉的痛楚。那种曾经历过的「遗弃」如今又再一次,更彻底地,剧终般地再次降临。
“走。”
祁修霖金属般的冷静让阿V愣了两秒,看了眼祁泱的目光阿V先让司机开车。
那是祁修霖一生中绝无仅有的一个夜晚。祁修霖良久将自己禁锢在他独自的暗夜之中,似要将所有黑暗都纳入他的躯体,又或者任由自己被黑暗完全吞噬。
车外狂风骤雨的世界将祁修霖沉默变得更加可怕。无限趋于死寂的间隙里,祁修霖的手机响了。特殊的提示音蕴含着唯有祁修霖先可以预先感受到的震颤。
厉卓桓的账号有了新的更新,系一张夜空的相片。星空万里的相片下边,用俄文写着一句说话:
「ты моя вселенная【你是我的宇宙】」
文字将厉卓桓的声音渗入祁修霖再次裂开的创口之中,轻轻摩挲着他打着寒颤的心脏。
祁修霖的紧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着。随着胸膛起伏不定,眼泪无法遏制地,无声又嘶哑地从祁修霖的眼眶里涌出,又在被祁泱揽入怀中的瞬间变作悲恸的失声痛哭。
「ты моя вселенная【你是我的宇宙】」
在犹如濒死的空白里,厉卓桓的声音在急速降落中被风声吹散。
祁修霖好想再同厉卓桓讲一句说话。
他好想话他可以原谅他的一切,哪怕系再一次地接受自己被他残忍遗弃。
他想话他可以在藏身于世界的任何地方,他们可以永不复相见,但他唔要死!
麻木的幸福,清醒的痛苦,常被人以此来界定自我。
祁修霖自细就知道自己一定会面临各种选择。
但依家祁修霖终于明白事情根本简单得多。
只有清醒的痛苦和麻木的痛苦,并且根本唔系由他选。
爱情同死亡重叠的瞬间,瑰丽如梦。
祁修霖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的可能,无数他想对厉卓桓讲的说话,想一起做的事。遗憾的系,无论他如何努力厉卓桓终似风中的陀螺,在不断地旋转中消失在他的世界。
失去爱人、得到敌人,失衡的失与得,无力改变的命运。
# Love never fails.
第83章 番外
Chapter One
Less forgiveness, less love. 赦免少,爱越少。
手术室的灯在几个钟之后终于熄灭,厉卓航起身的动作惊扰了在他怀内熟睡的厉卓桓。
“У вас только две семьи?”【只有你们两个?】
“- Да.”【是的。】
厉卓航的回答没有一丝面对死亡的怯弱,医生便将他视作他所希望的成年人一般。但一见到厉卓航手里抱着的不过两三岁的孩儿,医生忍不住叹息道:
“Прости, сынок, мы старались.”【抱歉孩子,我们尽力了。】
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的人此刻冇一点反应,反而系他怀中那个应该尚不明事理的BB仔先他一步哭出声。厉卓航换了个姿势,让厉卓桓在他的怀内舒服点,好安抚他因为被闹醒而变得焦躁的情绪。
厉卓航最不愿听到的就系厉卓桓的哭声。并非觉得厌烦,而系厉卓桓的哭声对厉卓航来讲伴随着一段非常痛苦的记忆。
旧年初冬的一日,母亲故意支开厉卓航,独自带着厉卓桓去找父亲。厉卓航在后来得知,母亲为了威胁父亲回心转意,竟然将不过几过月的厉卓桓独自留在父亲一处住所。最尾,父亲并未因此而来,母亲也不知所踪。直到厉卓航辗转找到厉卓桓的时候,他正孤零零在床上失声大哭的。他一定哭了一整日,喉咙都沙哑却依然紧绷着小小的身体,依然不断地哭喊。厉卓航知道厉卓桓在找自己,用他仅有的方式在向自己呼救。
厉卓航将厉卓桓轻轻抱入怀中,他柔软的,滚烫的身体让厉卓航第一次赶到痛恨。
那个晴朗的冬日,厉卓航轻柔的动作同咬紧的牙关系如此矛盾。心底里两种不可分割的力量不断拉扯着同样系一个孩子的厉卓航,他有多爱厉卓桓,就有多痛恨他的父母。即使厉卓航好清楚爱恨源于同一个理由,源于彼此不可分割的血脉。
但在那一秒,厉卓航第一次希望这个世界上只得自己同厉卓桓两个人。世界上冇乜【没什么】系重要的,无论任何人,任何事……
唯有厉卓航知道如何安抚厉卓桓,也只有他可以安抚他。就如同此刻他们刚刚失去了母亲,厉卓桓依然可以好快就又在自己的肩头睡着。
从此世界上只得彼此,从此他们再不必害怕失去。
第84章 番外
Chapter Two
Take off the darkness and bring the weapon of light. 褪去暗昧的行为,带上光明的武器。
父亲高大的身型,金色的头发,灰蓝色的眼睛,一切都同厉卓航记忆中的一样。
随着时光的流逝,厉卓航不可抗拒地察觉到父亲的基因正在自己身体里不断彰显着属于他的特征,自己正同父亲变得越发相似,犹如另一个他。
“先生,我会在限期内把钱还给你。”
厉卓航有心冇讲俄文,而用母亲的语言尽可能地隔开自己同眼前男人不可分割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