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破产了,我装的(120)
顾西野原本记性是很好的,用不到这些记事本,直到他开始认真工作,繁复的文件总会让他记混或错过一些事情,于是他就专门弄了一个日历记录和齐楚相关的点点滴滴,摆在自己的桌子上。
“应该是。”齐楚含糊不清道。
“别怕,我陪你一起去。”顾小狗挺身而出。
想起顾西野上次去复查时候紧张的德行,齐楚失笑:“其实我可以自己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行,我就要一起去。”
“那好吧。”齐楚又仔细叮嘱小顾道:“工作忙也不要熬太久,尤其你现在白天还要去应酬,连轴转对身体不好。”
小顾喜滋滋道:“嘿嘿,哥你在关心我嘛?”
“当然了,”齐楚肯定道:“我就这一个男朋友,不关心他关心谁?”
顾小狗的尾巴翘上了天,抱着电话黏糊不停,“想你想你。”
“我也想你。”
院子里点亮整晚的长明灯,在齐楚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点点明灭,那一盏冷白而没有任何温度的灯火,映照着死亡的痕迹。
齐楚觉得他或许一直以来对死亡都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自幼没了父母,可那时候空荡荡的棺材也没给他以正确的死亡教育。
几十万的抚恤金能轻飘飘带走两条人命,一直苟延残喘的齐老爷子被齐守财当做诓骗抚养金的手段,所以齐楚错误地以为人命其实和金钱是相等的,钱可以换来一切,也可以平复一切。
于是乎死亡便像是轻飘飘的一件小事。
明明已经把遗嘱确立好,想要坦荡地迎接一个体面而有质量死亡的齐楚,坐在齐老爷子棺材旁任由寒意爬满全身时,想到了顾西野。
如果换做他躺在这棺材中的那天,顾西野会在做什么呢?
或许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很久了,突然收到的遗产会提醒顾西野,他曾经的爱人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齐楚想了一下自己那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虽说躺在棺材里的死人是不配有情绪的。
但很奇怪,他有些不甘心。
明明齐楚想像个圣父一般祝顾西野此后永远幸福的,但这一刻对死亡的恐惧,和想活着见到顾西野的心情却像是山呼海啸一般无可阻挡,贫瘠之地的爱恨叫他难以割舍和放手。
他明明想要小狗幸福,却又舍不得送走小狗。
而他却是这世上最配不上小狗的存在。
齐楚尝试劝自己知足,但是人性的贪婪叫他只剩不甘和埋怨。
所有过往像是一出无声又没有逻辑的默剧斑驳划过,回忆缓慢淹没至喉舌,好似要把齐楚溺毙在汹涌的痛苦之中。
为什么生病的会是他呢?
明明他这一生,没有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情,明明他这一生,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活着了。
为什么老天爷给他只一点点的爱,也还要收回呢?
虔诚又慈悲的人总被践踏,那可以看到尽头的一生,只好似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而身处其中的他连呼救的资格都没有。
前院不知道谁家的鸡开始咕咕叫,后院引出狗一连串狂吠,天边露出一点鱼肚白时,默默流泪的齐楚才合上眼勉强睡了过去。
前一天远在外地参加活动的沈潮第二天中午才勉强赶到,跪在灵堂里一边烧纸一边噼里啪啦掉眼泪,转身正对上眼眶红红,裹在一件厚实纯白高领毛衣里的齐楚,吓了一跳。
他哥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憔悴,脸白到透明,唇瓣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沈潮觉得不对劲,擦干净眼泪站了起来,“哥,你怎么了?”
“没事,昨天晚上有点没休息好。”齐楚从醒过来起,心堵的难受就变得具象化起来,一口饭都吃不下去,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气短地喘不上气,只有站到院子里由那冰凉的空气过肺呛得地他咳嗽。
好在,这种情况是情绪影响的,和他的脑子没什么关系。
“哥,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沈潮一搂齐楚的肩膀,掌心下的骨骼瘦到他都觉得硌得慌,好似纸板做的人,“你怎么这么瘦了?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
齐楚木着脸说吃了,他就是天生偏瘦的体质,转头催着沈潮进屋和父母多说说话,别哭丧着脸。
回到屋里的沈潮有些不放心,问齐守财:“我哥怎么了?”
齐守财叼着旱烟摆手,“那我哪知道,可能心情不好吧,从昨天起就没怎么吃东西,说吃不下。”
沈潮转头就把三婶给他熬的滋补母鸡汤端出去了,推推愣神的齐楚,“哥,你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这是三婶一早上给你熬的,你吃吧。”
“我吃不了这玩意,得减肥了,不然礼服都挤不进去了,经纪人会想杀了我的。”
齐楚拗不过沈潮,只能举着勺子勉强喝几口,他明明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但这鸡汤一下肚并不觉得暖胃,直叫人犯恶心想吐,生生憋白了齐楚的脸,最终是没忍住吐到了一旁的花池里。
“哥?!你怎么了啊?”沈潮吓坏了,以为鸡汤有毒,捧着那碗尝了一口,咂咂嘴发现味道还挺鲜的。
可齐楚脸煞白,状态实在是不好,沈潮也不敢开玩笑了。
他哥现在简直就像个病人,很需要照顾那种,“小顾知道咱爷爷这事了吗?他不过来陪你?”
“我没告诉他,他最近也很忙。你也别担心了,我真没事,过一会就好了。”齐楚觉得自己是触景生情,想的太多有点焦虑,等这丧事办完,他自己缓缓就好了。
沈潮哪信啊,架着他哥回了屋,把人摁炕上躺着了,“你别在院子里守着了,我替你。”
“我真没事。”
“我不信。”
沈潮坐在院子里守灵,斟酌半天,还是掏出手机给他哥夫发了个消息,这种时候,顾西野要是不出现,他就得劝分了。
齐楚下午勉强睡了一会,结果做了一连串噩梦,吓出一身汗,再起床的时候,就有点低烧。
吃了两颗感冒药,他又裹着羽绒服慢吞吞坐院子里看棺材去了,任沈潮说破嘴皮子,也不回屋里待着,背影一看就好像那固执又不听话的老头子,气人的很。
这给沈潮急的原地转圈圈,不得已给他哥从屋里扯了个电热小太阳出来,围着齐楚吹暖风。
“哥你在想什么呢?”沈潮尝试着和他哥搭话。
“什么也没想。”齐楚坐着,像是一尊沉默又不漏情绪的雕塑,他此刻确实脑子空荡荡,该想的事前一晚都想过了,现在懒得再费力去考量。
“哥,你要是有心事,可以讲给我听。”
齐楚还是摇头。
沈潮无力又挫败,他哥倔强起来的时候有点油盐不进,好像谁也没办法成为他可以信赖又依托的人。
齐楚好像本来就不是依赖别人的人,他像是一根空荡又直立生长的芦苇,迎风飘荡却不屈不挠,若是被刮倒,也只有直挺挺的摧折。
沉默地坐到了天色黯淡,齐楚晚上勉强喝了小半碗粥,吃了药就又回到院子里枯坐守灵,沈潮找来一条厚实的羊绒围巾,把齐楚羽绒服里漏出的脖子缝儿都厚厚封住。
他仰着脖子任由沈潮摆弄,眼前的人是沈潮,他却想见别人,只不过封住嘴,忍着不说罢了。
院门外传来响动,好像有谁开车到了。
车门的响动,急促的脚步,前院的狗嗅到陌生人味道汪汪不停。
齐楚竖着耳朵却觉得这声音熟悉。
他撩开灵堂的帘子,步履匆匆的顾西野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伴着一天之内即将耗尽的最后一点日光,迎面走来,神兵天降般。
他身上还穿着礼服款的定制西装,喷了香水,做了头发,搭配领章领带袖扣都精致的不得了,肩上挂着漆黑如斗篷的风衣,整个人像是刚从什么宴会上逃出来的王子。
而实际上,顾西野从慈善拍卖会上跑的着急忙慌,没买到高铁票,于是相当落魄地开了一整天的车,中途还差点没油,千里迢迢排除万难地来找齐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