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51)
“他以前那么讨厌你,我就说奇怪,上次居然能替你出头!”
黄臻在12班的那个小个子男朋友又来了。
徐砾竟然波澜不惊,或者说毫不意外,说道:“有事吗?吴程程。”
“你知道我名字?”
徐砾突然勾嘴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能不知道么,黄臻跟我提起过你的,名字很特别很好记。”
吴程程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又变,一张瘦黄的瓜子脸紧绷着,靠不服输挺直了腰杆用蔑视的眼神看过来。
“之前的聊天记录和照片还没让你死心?”他冷笑道,“以为接近施泽,死皮赖脸跟着他,他就能看上你把你当回事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徐砾慢条斯理地说,“我和施泽是同班同学,跟你一个12班的有屁关系,是黄臻已经不能满足你了么。”
吴程程恨透了他提黄臻,冲徐砾说道:“黄臻早就对你死心了!如果再出什么事,你以为他还会多看你一眼吗,他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徐砾略微皱起眉,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吧,那我看了施泽的聊天记录和照片心碎死了,黄臻现在也讨厌死我了,你能放我走了吗?不过记得替我谢一谢黄臻,我从不跟钱过不去。”
“黄臻他把钱也还你了?”
“那本来就是我赚的钱,”徐砾可以做到比谁都理直气壮,点点头说,“分给他是守信用讲情分,他要还给我我也不欠他的了。”
“你真是个贱——”
徐砾打断了他:“黄臻如果知道他让你送进学校老师办公室的信,被你私自拆开看过了,会怎么样?帮人跑腿办事不守规矩,运气不好是要出大问题的。”
他好心好意说完却立即不耐烦起来,推着车便往前走了两步,刚刚都当成是小学生过家家斗斗嘴,不计较了。
“你站住!”
然而吴程程呆着几秒,立即又冲过来猛地挡在车前,弄得徐砾差点被碰瓷撞上了他。
“你要死别死我这里好吧!”徐砾握着车头晃了晃,脱口而出骂道,“一没欠你钱,二没偷你人,我就算一车子把你撞死也没人给你哭丧!”
吴程程气上了头又骂不过,显然已经选择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不管不顾地说:“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徐砾,你想跟施泽在一起吗?做梦吧,他们只知道你妈有病,知道你妈得的是什么病吗?”他后退走开两步,露出得意的表情,“我看过你的贫困生补助证明,藏着掖着干嘛啊,神经病的儿子,难怪也是个疯子……”
徐砾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神冰冷,一言不发。
“有人会和神经病的儿子在一起吗?哈哈,我可不信!”吴程程跳到了后面的石阶上,享受着终于扳回一局的痛快,愈发嚣张,“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我看你跟——”
徐砾径直骑上车扬长而去。吴程程话没说完,即使被哽了一嘴,也觉得徐砾是被他说得没脸再待下去才气急败坏逃走了。
他悠然自得地往学校方向去了。正当初夏正午,路过的风骤然变大起来,吹得狂暴,卷起一地沙石。
因着这两天风大,像是没有规律的夏季暴雨立即要来上一两场了,同学们全在求爷爷告奶奶这雨什么时候下都行,他们那节总算没人占的体育课千万别下。
这天下午他们如愿上到了体育课。
整个操场集合了八九个班,对终于上了一次体育课的人来说是很久没有过的热闹。
理科1班男生多,站在操场点名集合时的口号声也响亮。跑步的时候,跑道上人挤人,遇见其他班需要绕开,虽然迎风跑得辛苦,但一个个都开开心心,边跑边说着话,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跑完就可以自由活动,打篮球的那一帮人乌泱乌泱往篮球场去了。徐砾独自站在国旗台的台阶下,施泽扬手叫人去器材室拿新篮球时瞥眼看见他,高扬起来的手举得久了些,朝他也扬了扬似的。
徐砾愣了愣,看施泽很快转身回去跑到了球场上去。
他后知后觉心跳跟着漏了一拍,目光紧盯过去一阵,却抠着手指往小卖部方向去了。
徐砾到了小卖部,在康师傅和怡宝之间选了稍贵的后者,自己手里捏着根五毛钱的棒棒冰,没一会儿就已经走回操场跑道,打算去篮球场旁的树下坐着。
他撞上一些班级陆陆续续解散,靠球场最近的那个班却还没有,梯队看上去参差不齐。
是12班的学生。
有人从前面经过,那些人自然齐刷刷看过来。吴程程站在队伍第三排的右边,踮着脚仰起头看着徐砾,在人堆里吹了声口哨,不知说了什么,一帮人突然小范围笑起来。
体育老师喝止了一声,也不管了,立即宣布了解散。
那群人哄地四散开来,吴程程开始放大了声音说:“谁还不知道他妈妈的事吗?”
“他有贫困生补助,他妈妈是神经病!”
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也出现了:“神经病生出同性恋,也太惨了吧……”
真的假的?
原来是他。
谁啊?
天呐。
不知有关或无关的笑声、打闹声此起彼伏地往徐砾耳朵里钻着,从身旁晃过的人影也弯弯曲曲,仿佛在回身看他。无数双眼睛都长在充斥着欢声笑语的空气里。
徐砾吃完最后一口冰棍,咬碎了牙齿下的冰渣,握着没开封的矿泉水往篮球场继续走。
等操场上的老师都走远走光了,吴程程边跑跳着和同伴离去边最后大喊道:“徐砾!你怎么还在这啊,还不回去看你妈妈吗!”
他们噗嗤笑着,脚步摩擦着操场的橡胶跑道嘎吱嘎吱回响在四周。
篮球着地发出砰砰响声,施泽站在外圈刚跳起刷地投了个球过去,篮网一动,球直直进去了,落地时欢呼声也乍起。
施泽耸肩朝对手挑衅地笑笑,施施然往树多的方向走过去换位置,忽然听见操场上传来的喊声和骚动,顿时拧起眉停下了脚步。
徐砾没有再去看篮球场,也没有再去看施泽。他用力握着矿泉水瓶的手微微发着颤,捏得塑料瓶凹陷下去,在手里打了下滑。
一只手把冰棒的木棍从中折断,徐砾把它扔进垃圾桶里,直直穿过人堆离开了球场,往人少的通往教学楼那边的岔路口里走去,像是落荒而逃。
“怎么了?”那边有人走过来问道。
“没事吧,继续!”
施泽看着徐砾的身影消失在球场拐角的地方,仍然站在原地发愣般没有动弹,顾飒明起身过去拍了拍他。他看向顾飒明,又看回空荡荡的操场,干涸的喉咙吞咽着,喉结滚动了一下。
“去不去?”顾飒明说。
施泽深吸了口气,说:“我去买瓶水。”
“补你位置。”
顾飒明招招手示意,替他上了场。
周围围观闲聊的人很多,施泽脑子一团乱麻,边擦了擦汗边按去小卖部的路线往外走,扭头看见走出人们视线的时候,才改道从教学楼前绕过去。
他在隔壁艺术楼一楼的台阶上看见了徐砾,就在上回表演完徐砾等着他说话的地方。
徐砾埋头蹲坐在台阶上,听见脚步声也没反应。直到施泽拍了拍他的脑袋,他缓慢抬起了头。
徐砾的眼睛有些发红,脸色却异常冰冷,他在看见施泽的瞬间眉尾动了动,脸上浮现起一丝干涩的笑容:“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施泽顶顶腮,隔着小花园往操场方向看了看,然后蹲下来说,“是我要问你。”
徐砾看着近在咫尺的施泽和施泽额角的汗,傻乎乎了一样,先抬起手把那瓶水递了过去。
“喝水。”
施泽接过水,仰头喝了几口,汗水沿着额角流下来。
徐砾近乎贪婪地盯着,说:“没怎么,我已经很习惯了。”
他又咧嘴笑了笑,不管笑起来有多勉强。
施泽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