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26)
周围有些同学转头看来。年级里的传闻大概也传到了祁念耳朵里,他这个中午受到的冲击和新学的知识太多了,愣愣又有些紧张地看着徐砾。
徐砾让祁念先回了教室,自己跟着老师去了办公楼一楼的大办公室。
“见了高老师就害怕?你别紧张,今天已经找过好几个同学问话了,还有你们班的自己过来的呢,只要没做亏心事,高老师平常对大家还是挺好的吧?”
“特别好,”徐砾颇为认真地点头,正经八百起来配上他新剪的头发,更像个好学生了,“老师我不紧张,您问吧。”
徐砾和黄臻认识并走得近是事实,但徐砾是理科1班的学生,学校也知道他家里的基本情况,他和差生班黄臻似乎也仅仅停留在认识层面。老师询问了他一些黄臻平日为人如何、有没有被黄臻欺负过的问题,很快便要放他走了。
“徐砾,你们班祁念被他带去杂物间推过一把的事,你知道吗?”
徐砾停住了脚步,说:“知道。”
“嗯,”高老师沉吟片刻,“好了,我知道了,不过今天的事不要跟祁念说,他是受害者,避免造成二次伤害,听到没有。”
徐砾点了点头,嘿嘿笑了一下,问道:“高老师,我们班您还找过谁来问啊?刚刚您也看见了,祁念他胆子特别小,我被您抓来问话,他肯定害怕的,等会我就说我们班还有人也叫来问话了,顺便帮我澄清澄清嘛老师,我想当个好学生。”
“难怪你们超哥说你嘴巴甜,行,告诉你,不会让你被我抓来就丢脸了。你们班顾飒明施泽那几个都来过了,提供了很重要的信息,”高老师合上笔盖说道,“你们班的学生还是不错的,很关爱同学。”
徐砾从大办公室出来,想着刚刚老师说的话,他没想到举报信最关键有用的地方还得靠祁念——不止因为祁念能突然转学到他们班上,会受老师重视,还因为祁念有个城府深沉却和他关系很不一般、仿佛无所不能的好哥哥。
顾飒明不会轻易放过黄臻,是很容易就能猜到的事实。
可是徐砾不知道施泽是去干嘛的,他想起施泽替祁念赶跑黄臻的那次,扁扁嘴认为也可以当成施泽同样帮他赶跑了黄臻。
施泽学习不好,喜欢跟老师犟嘴,上课迟到会说迷路了,莽莽撞撞盛气凌人,喜欢凑热闹惹是生非。可也不光只有这些讨厌的地方,施泽好像有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梦,有很多与他无关的事他本可以不去惹。徐砾不懂自己为什么开始数施泽的优缺点,但可以肯定,施泽最大的缺点是提起裤子当没爽过,以及不喜欢他。
“直男都这样么。”徐砾嘴里嘀咕着,他就穿了件薄薄的秋季校服,被办公楼大厅的风吹得哆嗦了一下。
“徐砾!”
黄臻从地下停车场出来,远远看见他没有作声,绕过前厅从后面走近了才喊,让徐砾无处可以躲避。
徐砾没想着躲他,裹紧衣服后走下台阶,定在了原处没有动。
中午快到打铃关校门的时间,这片空地很空旷。他的眼睛在黄臻和他身旁一起走来的也是12班的同学、黄臻那个小男朋友之一身上来回梭巡,脸上带着淡淡微笑。
“好巧。”徐砾说。
黄臻眼睛眯成弯弓一般,嶙峋的手臂掐着车把手像根铁杆,他停下来,睨眼看着徐砾,第一次朝他目露藏不住的凶光:“还以为你会一直躲着不出来了。”
“我躲你做什么?”
“徐砾,装什么傻,”黄臻把自行车一撒手就走上来,像在极度忍耐,直直逼迫着徐砾的眼睛,“匿名举报信不是你写的?”
徐砾往后仰了仰头,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腰,仿佛在状况之外:“我用得着拿匿名举报信对付你吗?”
“不是我。”他面不改色地说。
黄臻没想到他会否认。黄臻几乎已经肯定就是徐砾,可在徐砾否认的一瞬间,还是迟疑了。
“你在学校里学校外做的坏事没有一筐也有一箩了,”徐砾无辜起来,说的话连自己也不信,“怎么就是我?我有那么斤斤计较吗黄臻,指控人也要凭证据。”
“就是你!”
矮矮瘦瘦替黄臻把着自行车的那个男孩虽然阴沉着脸,却沉不住气地喊道。
“好,就不是你,”黄臻龇牙点着头,继续往前逼近,突然握紧了徐砾的肩膀,“那你要跟我一刀两断划清界限,连朋友都不做了,徐砾,你到底是瞧不上我还是在瞧不上什么?瞧不上同性恋?厌恶鄙视自己也喜欢男人是吗?可你就是,越想证明自己不是就越是,天生一脸欠*的样子,没有人会把你正常人,懂吗?”
徐砾无动于衷,平静地嗯了一声,说:“我没有要证明自己不是,也没有瞧不上同性恋,反正我没有爹知道了要来把我打死,也不怕再被人知道,知道了又怎么样,喜欢男的犯法吗?”
“黄臻,就算我不是正常人也不要试图给我定罪,”徐砾冷笑道,“所以我要怎么瞧上你们,那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想操我啊,能不能说清楚?”
黄臻胸口一起一伏,呆住了,张开嘴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敢气急败坏对徐砾说羞辱的话,敢随便对谁甜言蜜语,却不敢在此刻说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对徐砾什么都做不了,无论再怎么强调他们是一样的人,徐砾都不属于那个堕落腐烂的世界。
徐砾瞧不上他们有什么问题。
徐砾冷冷笑叹一口气,促狭着眼说:“都只说想操我,还没有人对我说过喜欢我呢。”
黄臻沉默下来,用力握着徐砾肩膀的手还没放下来。
中午午休的铃声叮叮叮响起,刺穿过耳膜。为了当个好学生不再多生事端,徐砾陪着黄臻在这里装了半天傻,他不耐烦地想从身上扯开黄臻,左右挣脱时一抬眼,正对上从学校铁门处进来,错过几根石柱隔着一个前厅远远看过来的施泽。
“黄臻,放开我,如果你不想在学校里看见血流满地的话。”
徐砾面无表情地说着,一把挣脱了黄臻的束缚,盯着挫败的黄臻绕过前厅从小道灰头土脸地走了。最后还被他那小男朋友瞪了一眼。
终于确认黄臻和施泽不会撞上,徐砾有些慌乱地再看回来,想的是立即追上去,可他却看见施泽正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徐砾心脏陡然缩紧,莫名变得紧张,不清楚施泽刚刚看见了多少,有没有误会,是不是要再跑来骂他。
他还抱有一点幻想,施泽会不会看见他是被迫的,所以即便再讨厌他,也发自本能冲过来要关心一下他的安危。
施泽步子迈得很大,自带着股无法消散地怒气越走越近,徐砾朝后摸着凹凸不平的墙壁,为了装得更像一点,他想起一些导致行动不便的不适和发烧时头晕的感觉,就又变得虚弱起来,仍然倒在墙上。
“你怎么了?”
就像施泽自己所说徐砾怎么就阴魂不散呢,他在这偌大一个学校里学校外,随便一瞥眼就天杀的般能看见徐砾。
又让他逮到了徐砾和黄臻在私会,施泽中午没发泄完的火又蹭蹭冒上来,仿佛一个被骗了身体去的无辜受害人,三步两步赶过来想破口大骂一通。
谁知一过来,成了另一幅模样。
徐砾虚弱地靠着墙,他才注意到徐砾青白的脸色,穿着件单薄的外衣在这冷风口里,好像真的病了。
施泽目光怀疑地打量着他,看他耍什么把戏,边恨恨道:“真会装啊,那天你怎么不装?!徐砾,是我小看你了,刚刚要不是顾飒明拦着,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我那天受伤了,你看见了吗?”徐砾不管他说什么,垂着眼,还斟酌了用词地说道。
施泽一愣,偏过头说:“没看见,我管你哪里受伤了。”
“可是我好痛。”徐砾扶着墙壁站起来说,瘦削的指节白棱棱的,在施泽面前看起来确实毫无可以抗衡的能力。
施泽心头一跳,浑身像被蚂蚁爬过。他选择忽略徐砾身上明明很平静却好像很苦涩的味道,觉得不能再提那天晚上的事了,否则这辈子都没办法摆脱掉徐砾。施泽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