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40)
“你少管我。”
徐砾安静收声,若有所思地转回去,又坐得规规矩矩的,离施泽很远。
“那你想过以后吗,要考什么学校,去哪里读大学,他们都说上了大学就好了,可以自由自在过我们想过的生活。”他捏紧了笔,再说话时的声音轻细却无比清晰,还透着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天真和希冀。
徐砾还是朝施泽笑了笑:“你说是真的吗?”
他笑起来有一边脸上会出现一个浅浅的小窝,若隐若现,大概是笑得太多了。
施泽说:“我不知道。”
但施泽忽然想起徐砾让他摸摸他抱抱他的话,觉得确实难以拒绝他的要求。
第35章
才风光没多久,上次照搬顾飒明算错的大题还侥幸逃过去、没被老师找上门的施泽,这次因为抄作业看岔了眼抄得牛头不对马嘴,再加上上学迟到一次,被问原因他除了睡过头再也说不出迷路了,闷头不语间又被超哥叫去了办公室。
施泽其实已经有段时间不迟到也不抄作业了。
徐砾三天两头就仗着学习搭档的身份来问他学习和作业,搞得他骂骂咧咧又有点苦不堪言,宁愿徐砾多问几次打架子鼓的事,都不想再听见徐砾提他数学才考六十五分。
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些的,可徐砾那副模样总令他不爽,觉得有损男人颜面,一边后悔怎么同意了跟徐砾这么个比他还油盐不进的执着的人做搭档,一边只能不情不愿配合,似乎生出了些勤奋好学的冲动。
只不过这天是星期一,前一晚施泽本就回去得晚,又累了,第二天自然醒不来;作业还有小半页忘了写,自然就得临时找别人的借鉴;早自习时间压得太紧,施泽一着急,自然就把题目看岔眼了。
施泽是楼下他们那间大办公室的老常客,高高一个杵在那儿乍看突兀,不过大家看多了都已经见怪不怪。施泽自己也没觉得怎么样。然而下个月一开头就会是月考,张超数落他一通,居然直接当着他的面给他妈打了电话,说起施泽早上又迟到了,是不是最近家里有什么事,导致没有休息好。
挂了电话的张超讲手机一放,翻转过钢笔来在桌上敲了敲:“你说说你,啊,都什么时候了,一放假就还想着出去玩,次次玩到大半夜才回来,有什么好玩的啊?”
“没,就……”
施泽心里有鬼,这会儿放松不少,嘴里支支吾吾也没有替自己辩解的意思。
张超翻阅着他最近几次课堂小练的成绩,皱紧的眉头倒是舒缓了些,说道:“这几次的题目做得勉强还可以,课堂上自己做出来的,有点进步……”他仍然警告着,“但是施泽,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马上月考两次就是学考,你别还跟以前一样嘻嘻哈哈,下次就不是打电话给你妈了,听到没有?”
施泽垂着眼睛不说话,张超看了看他,说:“现在不努力,以后考不上大学,我看你还有什么骄傲的资本。”
开春后的云城依然气温不高,鼻息间空气凉飕飕的,推门出了办公室后施泽握着卷起的练习册朝走廊栏杆上发泄般顺手一敲,然后撑着往外看了看,被四方教学楼围起来的天也是方的,耳边读书声朗朗,看不见其他东西。
而栏杆闷闷的震动留有余韵,在周围回旋了片刻。
施泽手臂贴墙又敲了两下,转身绕过拐角要往楼上教室去,却登时放轻了脚步。
墙角边露出了一个校服衣摆的小角,徐砾小心翼翼再探头出来时,被站定的施泽抓了个正着。
“快下课了,要不要……”他试探着说。
“你来干什么?不上早自习了?不当好学生讨老师高兴了?”施泽问他。
徐砾见他脸色不好,被打断后又被一连发问着,也不吭声了,只是转动身体默默看着施泽走过,然后打算跟在后面。
“你哑巴了?”
“没有,你别生气了。”徐砾说。
施泽停下来看着徐砾,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冷淡而严肃,把手里的练习册往他身上一扔。徐砾两手按着胸口接住了,脸被册子遮住了一小半,他仰了仰脑袋,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于是抿着嘴角的淡淡笑容跟着露出来。
“就知道笑。”施泽恶狠狠嘀咕两句,见周围没人,突然手臂一伸就勾着徐砾的脖子,钳制着将人拐进了男厕所里。
太突然了,徐砾根本没反应过来,颈脖和胸口都被施泽有力的胳膊压扣着,他不止心惊肉跳了一下,脚步急转顺着走进去时腿也还有些软。
男厕所的下水管道里滴答滴答传来声响,百叶窗外还是环绕着三面教学楼,满是读书声。徐砾手指揪紧了施泽的习题册,后背靠着隔间旁固定的围板,愣愣看施泽啪嗒啪嗒推开每扇隔间的门,确认没人之后最后走向了他。
徐砾站在高一级的防水台上,心有余悸地对上施泽的目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怕什么?我看你不是就喜欢这样么。”施泽停顿了顿,说。
徐砾吞咽着嗫嚅道:“没怕,就是太突然了。”
施泽点点头:“超哥刚刚在办公室打电话给我妈了,问我今天早上为什么迟到,说我每次一放假就半夜出去玩,有什么好玩的。”他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一只手的手掌半途重重按在徐砾肩膀上,食指动了动划拉着徐砾的脸颊,另一只手熟练地伸进他的校服外套里,像玩弄又像爱抚。
他笑问道:“你说我今天早上为什么迟到了?”
徐砾弓了弓身,咬着嘴唇,居然恬不知耻地也咧嘴笑了一下,可脸上却诚实地泛起一点红晕。他想了想,垂眼说:“因为我。”
施泽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恶劣地说:“那我半夜出去是在玩什么?”
“玩我,”徐砾难为情起来,很慢地回答,“是为了跟我出来约会,玩我。”
“像现在这样?”
“嗯……现在穿着衣服。”
施泽嗤笑一声,瞧着他嘴里有问必答,可亮晶晶似乎羞赧无比的眼睛忽闪忽闪,细密的睫毛一颤一颤,脸色绯红,跟女孩比起来……施泽自从跟徐砾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这种秘密关系,其实很少再想起女孩,甚至会刻意回避这种比较。他不知道徐砾对他来说是什么。但欲望冲动难以控制,一下就会被冲昏头脑。
何况此刻徐砾的模样让施泽满意,令他心里舒服熨贴了不少,对徐砾突然冒出来的约会两个字也没计较,同样欣然接受了。
“所以以后少管我的学习,否则放假了星期天谁还有心情玩你,对不对?”施泽抽手出来,明知道不是徐砾管他学习的原因,还是这么半玩笑半威胁地说,想看徐砾还会有什么反应。
徐砾听完领会的地方却完全不一样。
“你一直都是看心情的么?”
施泽猝不及防被问到了,登时不是很耐烦地咬牙,并不想回答徐砾的反问,笑笑说:“那你呢?”
徐砾双手垂在身侧,头没办法垂下去于是眼睛耷拉下来,看起来有些失落,自嘲地说:“虽然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但我不看心情的,下次你要是来找我,还是会很高兴。”
“假如我不找你了呢?”施泽问道。
徐砾张了张嘴,像是深吸一口气。
“不找也没关系,下次我来找你的时候,我也会是高兴的。”
滴答滴答的响声忽然和心跳频率极其接近,施泽被这水声弄得心坎跟着潮湿起来似的。
“你说的话可信吗,”施泽说,“就这么喜欢我啊?”
虽然施泽并不喜欢他,这让徐砾时常感到窘迫,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在乎,也总能很好的掩饰过去。他扁扁嘴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是施泽也没见过徐砾真正哭的样子。徐砾低声说:“喜欢的。”
施泽沉默下来,知道欺负他已经欺负得有些过分,自己心情已经好全了,把徐砾弄得下了床也可可怜怜的多少不厚道。他抬手摸了摸徐砾的脸和鬓角的头发,帮他扯平整衣服,看着徐砾呆呆的表情,心道怎么不朝他笑了,又大发慈悲般拉了拉徐砾的手臂,将快站僵了的人搂着靠过来。虽然防水台都没有一级台阶那么高,但施泽一把搂着徐砾离地两秒,让徐砾那双熟练缠着他的双手终于绕上来,然后把徐砾抱回了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