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瑕(119)
一审判决齐弩良有期徒刑两年半,处罚金十万元。齐弩良决定不上诉。
半个月后,一审判决正式生效。在齐弩良被送去监狱服刑之前,吴克权带蒋彧在南泉市的看守所里和他见了个面。
会面室内,两人隔着一张长桌,面对面坐着,一时相顾无言。
齐弩良胡子拉碴,头发长了不少,整个人有些潦草。不知是不是吴克权打了招呼,他在看守所里似乎并没有吃什么苦头,看起来精神都还不错。只是不太敢抬头直视蒋彧看他的眼睛,头发下的一双眼没地方放一样四下游移。
蒋彧突然伸手,越过桌面,轻轻撩开齐弩遮住眼睛的额发。
他下意识抬手将蒋彧的手挡开,却暴露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铐,他又赶紧把手藏到桌子底下。再抬眼看蒋彧时,那小子竟对着他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蒋彧颔首,抿着唇角,仍然笑得含蓄。
“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笑?”
话是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蒋彧这个笑莫名让齐弩良松了口气,对自己这种处境的难堪和尴尬也缓解了一些。他原本十分抗拒让蒋彧看到他这副样子,但吴克权告诉他,蒋彧非要来见他。
蒋彧收起笑意,但神情依然轻松柔和:“不是,见到你我很高兴。”
“又不是见不到了,用得着这么高兴么。”
“你明天转走了,在那边我不能去看你。”
“山高路远,有什么可看的。再说一共两年半,实际转去服刑就剩两年三个月,很快就出来了。”说着话,齐弩良比划了几下,把手放到了桌子上。
“我知道。”
两年三个月,八百多天,两万个小时的分别,对于蒋彧来说,光是想想已经很难熬。
他握住齐弩良放在桌上的手,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掌心贴着掌心,喃喃地,像是自我安慰:“我都还没高考,你就能出来,很快的。”
“没有我看着你,你也得好好学习。”好像总在叮嘱他学习,但其实这孩子最不让人操心的就是学习,齐弩良想了想,“我不在,有事都没人商量的。你要多交点朋友,平时班级上活跃一点,多帮助同学,和大家搞好关系,多参加班级活动,听见么?”
“那样会有很多女同学给我写情书吧。”
齐弩良原本摊开随蒋彧摆弄的手指突然一收,把他一双手用力抓着手里:“你少搞那些有的没的,要是敢谈恋爱耽误学习,看我出来怎么收拾你。”
蒋彧拉起齐弩良的手,把脸贴在他手掌里:“你要积极减刑,争取早些出来。”
齐弩良“唔”了一声,抽了抽手,没抽动。
蒋彧抬起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哥,我等你。”
说完,他微微侧脸,嘴唇轻触了一下齐弩良的手掌心。
第100章 想你煎熬
“蒋彧,收发室说有你的信,你自己去取一下。”
拿快件回教室的班长,给他带来这个消息。
一听有信,蒋彧飞跑出去。不多会儿,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额头上还挂着晶亮的汗,一脸显而易见的开心。
“每个月都有你的信,谁啊?”
“这年代还有人交笔友?”
“好浪漫哦,还手写信。”
“不会是女朋友吧?你女朋友是外校的?”
蒋彧总是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信,今天这封完全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上了高二,虽然分了班,但他们一班几乎都是原班人马。大家熟悉起来后,也能起哄开玩笑。
“是兄弟就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
“人家女朋友写的信,跟你分享什么?”
“到底是不是女朋友,老实交代。是女朋友的话,我们就不看了。”
蒋彧含蓄点头:“是女朋友,不能给你们看。”说完他垂下目光,颧骨升起一点红晕。
“啧,散了散了,这恋爱的酸臭味儿。”
整个下午,蒋彧都快乐得轻飘飘的。有些硬的信壳就揣在裤兜里,稍微一动,就会硌着他的大腿。每硌他一下,就像在提醒他,还有一封齐弩良的来信没有看。
他强忍着撕开信封的冲动,一直到放学回家。
写作业的时候,信封放在旁边,算题的间隙看上一眼。吃饭的时候,信封也放在眼前,时而摸一摸寄件人那栏写着的“齐弩良”。
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也洗了澡,他才在书桌前,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展开信纸。
只有一页纸。虽然四开的信纸填满了字,但一个字就占了三行,一封信里并没有多少内容。
齐弩良说他一切都好,正在好好改造,让蒋彧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最后一句还是他需要服刑的时间,离出狱的日子还有一年零八个月。
每封信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但蒋彧还是翻来覆去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好几遍。直到滚瓜烂熟,才整齐叠起,放回信封,拿去塞到枕头底下,和其他信收在一起。
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他拿出钢笔,重新吸饱墨水,翻出同学中间十分流行的彩色信纸,开始给齐弩良写信。
他埋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写得认真。字如其人,蒋彧写了一手干净又好看的字。
他告诉齐弩良最近的月考考了第一,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也得了奖,学校马上要开秋季运动会,他报名参加了不少项目事。告诉齐弩良他在学校交了朋友,让他不要担心。
写完这些,又写了他对以后生活的畅想,自然在蒋彧的畅想里,齐弩良无处不在。他想考最好的大学,想以后一起去北京,想再一起去看故宫和长城。
最后明知齐弩良看到这些会担心,可他还是忍不住写——
哥,我真的很想你。
好希望时间过得更快一些,我早些上高三,你早些出来,我们早些团聚。
我们以后一定不要再这样分开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空荡荡的,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昨晚梦见你回来,我太开心,以至于惊醒。醒来后,才发现是梦。要是没这么开心就好了,起码不会深夜醒来,而你不在。
你不要担心,我一切都好,除了想你煎熬。
祝好,晚安!
闹钟的指针跳到12点,“嘀嗒”一声。
蒋彧叠好信纸塞进信封,很厚实的一封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一摞信纸,无不承载着他沉甸甸的思念。
从收到信开心到现在。然而写完回信,却在这深夜里,被那无法排遣的思念所折磨,让他难过和委屈。一想到齐弩良,他的心脏就悸动着,带着些微的疼痛。
他爬上齐弩良过去睡的那张床,把他过去的衣服抱在怀里,一面感受着自己那种原始的无法排遣的冲动,一面又有点想哭。
齐弩良的衣服被弄脏了,然而那种细密的悸动和痛苦并没有过去,鼻腔仍然发酸,眼眶仍然湿润温热。
他原本以为对齐弩良抱着那样龌龊的欲望已经是最痛苦的事,然而比这痛苦十倍的是对方离他远远的,看不见也摸不着,只能一遍一遍地想他。思念千遍万遍,心灵的渴望依然无法纾解,对于这种无法言说的愁闷仍然无济于事。
蒋彧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是爱吗?—Yellow peache—
齐弩良说爱人就是看到对方快乐自己也会变得快乐。
可他感受到所有,都只是自我折磨的痛苦。
学校进行消防演练,需要全校师生配合。组织疏散时,班委不太够用,班主任临时点了些同学协助,蒋彧也在其中。
已经不是第一次演练,所有人鱼贯而出,很有秩序地下楼聚集在操场中间。
第一阶段疏散演练结束,开始进行第二阶段的灭火演练。
灭火邀请了消防队的专业队员过来,他们为师生们展示各种常用灭火器的使用方法,以及火灾发生时如何正确逃生等消防知识。
蒋彧有些惊讶,他在那帮消防队员里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一段时间不见,张小强竟然成了消防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