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云很近的地方(54)
他不知道江中屿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沈晏白没搭理他,一下子站起来就往前走,他的脚不断陷入沙粒里,走得格外的局促。
江中屿望着沈晏白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地上蹲了很久。
他想起莫高窟里面弥勒佛的那只手掌,也想起昨夜在餐桌上他犹豫沉默的那几秒,他该更有勇气一点说点什么,可对一个人的喜欢太深,反而不敢把那些罪孽摆在嘴边,唯恐惊扰了这一程的喜欢。
沈晏白知道后不一定还会对他感兴趣,倒不如什么也不说,让这段旅程的最后一段也保持完美。
那天正午,太阳正烈的时候,江中屿和沈晏白爬到了月牙泉旁最高的沙坡上,他们没有选择阶梯,而是脱了鞋子,任由滚烫的砂砾从脚掌上滚过。
气喘吁吁的到了最顶层,看不到日出也看不到日落,只能看到太阳高高的悬挂在蓝的近乎纯净的天壁,连云层也变得非常遥远。在敦煌,抬起手触碰不到云。
“我要走了。”沈晏白站起来说,“江中屿,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沈晏白又一次问了同样的话。
可江中屿沉默了很久后,谨慎地说到:“一路顺风。”
沈晏白以为这段旅行会有什么不同,但江中屿在短暂的伸出触角后,又用坚实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
这时候沈晏白才发现,江中屿的自我保护意识比他更甚,他的那些强大和坚韧,或许都只是表象。
他有些不想再往前走了,都说事不过三,可他已经主动两次了。
作者有话说:
别骂我!!(抱头鼠窜)
明天!最迟后天!他俩就在一起!(嘿嘿)
第64章 我承认我的喜欢
“我要走了。”
机场广播里给彼此留下的最后机会也消耗殆尽,沈晏白仍没有等来江中屿那隐藏至深的喜欢,耳边环绕着广播找人的声音,沈晏白执着的站在原地,看着江中屿,虽然说着“要走”,可事实上连步伐都没有往后挪动过一步。
但他已经尽量装得非常潇洒了,就好像这次相见与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仍然是“萍水相逢”和“露水姻缘”。
他们这一回甚至没有露水姻缘。
“再见。”江中屿说到。
心里满满的期待便只剩下失落,沈晏白望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转过身。
江中屿仍然望着他,手死死地攥紧成拳头,竭力克制着什么。
沈晏白的身前人潮拥挤、人来人往,而他的身后只有经年累月的沉默与孤独。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因为一场意外而相撞,可世界总会被拨乱反正。
沈晏白就这么走了大概五米的样子,突然停下来了。
江中屿拧起眉头,正要开口问他,却看到沈晏白猛地一下转过身来,往他的方向瞬间迈了好几步,两人拉远的距离又被补了回来,沈晏白紧紧地抱了他一下,像兄弟亦似情人。
“江中屿,”沈晏白往后退了一步,问他,“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江中屿不太懂他的意思,有些茫然的看了看他。
沈晏白问道:“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江中屿笃定的答他。
沈晏白却嗤笑一声,有些冰凉的双眼淡漠的望着他,好像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儿。”
“什么?”
“可能是你弯的。”
江中屿手上一直捏着的两张日月潭门票此刻掉到了地上,那两张门票被他折来折去,看上去磕磕巴巴,此刻又落在地上,更显可怜。
江中屿愣怔的看了沈晏白许久。
沈晏白蹲下去把门票捡起来,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喜欢我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这是我的地址。”沈晏白拿出一只签字笔,在那张门票上写下了自己上海的住址,递给他。
江中屿下意识的接过了。
沈晏白微微仰着头,像是在用下巴看人似的,骄傲的说到:“但你要记住,我不会等你太久。”
沈晏白没再给江中屿任何说话的机会,说完扭头就走。
于是那天之后,沈晏白对敦煌留有最深刻的印象只剩下滚烫的砂砾和滚烫的亲吻,直到回到西宁仍然觉得那是一场绮梦,或许江中屿根本就没有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他仍在数千公里外的可可西里驰骋,没有因为他而试图走进另外一个世界。
沈晏白在西宁的节目录制平静的过去了,没有生出任何波澜。
除了网上重新出来的对他的那些抨击,但和之前那次比起来已经少了很多。
要飞回上海的那天傍晚,沈晏白发了一些旅行照在自己的微博里,最中间放的是江中屿画的那幅画,出乎意料的是这幅画火了,私信里有不少人来询问他是否卖的,沈晏白自不可能卖,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一回复“这画是我一个朋友画的,你们如果喜欢,可以跟他约稿”。
那天之后,他和江中屿的聊天对话框没有再多增加一个字,始终停留在他们见面前。
沈晏白无数次打开对话框,又无数次关上,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对江中屿就算有再多的喜欢,做到这一步也已经足够了。喜欢是需要双向奔赴的,假如江中屿没那么喜欢自己,他努力再多也无济于事,不过自讨苦吃。所以沈晏白什么都没有再做,他只是耐心的等待着。
二十多年来,他从未如此耐心过。
但有一天,沈晏白刷到了江中屿的朋友圈,他又去了一趟莫高窟。照片拍得仍然很有江中屿的水准,很模糊,几乎看不清楚拍的是什么,但沈晏白望到那尊大佛一角,所以认出来。
沈晏白本想给他的朋友圈点个赞,但最后他什么都没做。他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
有时候,即便是有缘无分,也要学着去接受。
江中屿是一个人去的。
沈晏白回西宁后,江中屿一时间不想直接回家,所以留在敦煌暂住。
有一天晚上他睁开眼,见到门口的小夜灯亮着,下意识的喊了沈晏白的名字:“小沈,还不睡?”
回答他的只有敦煌深夜的轻风,吹拂时空气中仿佛都是腐朽沉重的尘土味,好像铸就了他此前三十年人生的那种味道。
江中屿坐起来,盯着小夜灯的方向,难得的抽了一根烟。烟抽完后,就彻底睡不着了,他随便披了件牛仔厚外套,开上那辆跟随他很久的越野车往莫高窟的方向去。这个点的莫高窟还没有开放,诡秘的黑色里隐藏着无尽的未知,无月的天幕之下,所有的颜色都被黑暗所吞没,他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自己,更看不到这世界,看不到他漫长无尽的人生中何时该有的尽头。
他一直跟着这世界乏味无聊的活着,从来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只是活着。
他在哪里都能活。在没有城市建筑物的沙丘里,在满是罪恶的监狱里,在冰冷沉默的家里,甚至在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陌生城市里……他在哪里都一样。
但刚刚从黑暗里醒过来的瞬间,看到那孱弱亮起的小夜灯,听到从可可西里吹来又穿过大西北的晚风,他突然觉得,如果沈晏白在这儿该多好。所以他是喊着对方的名字醒过来的。
江中屿找了个谢小锦之前提过的小门钻进莫高窟,空旷的景点里空无一人,连月亮都还没有睡醒,被掩在厚厚的云层里面。
他又看到了那尊佛像。
其实他从来不信神佛,包括后来开始看佛经,也只是因为那些冗繁的句式念起来可以让他的心情更平静,让他更像是一个普通人、正常人,甚至更像是一个善良的人。
但那一日在宽容的佛像之下,他亲吻沈晏白,他是无罪的。
神佛从不擅自给任何人施加任何罪孽,更何况喜欢一个人本就无罪。
他宽恕任何人,也宽恕我喜欢你这件事。
神佛之下,我承认我的喜欢,不需要任何先提条件。这是被接受,亦是被允许的。
江中屿仰头望这尊佛,亦是望自己的内心。
作者有话说:
还差一点点,一点点…明天一定!(我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