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燃(51)
阮蔚陡然惊醒,视线正好落在草稿纸上,看清自己写的什么东西后,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目光躲闪地打着哈哈:“我……我在研究这两个名字的结构。”
尴尬的场面激发了阮蔚胡编乱造的潜力,他稍微顿了顿,一本正经地指着草稿纸说:“你看我们俩的名字,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沈庭陌面无表情:“没有。”
阮蔚煞有介事地卖关子:“你再看看。”
沈庭陌仍是不为所动,看起来一点探究的欲望也没有。
“好吧,我来告诉你,”阮蔚败下阵来,指着阮字的偏旁说:“你看,我这里长了一只耳朵。”
沈庭陌:?
“耳字旁啊!”
“哦。”
“我的耳朵长在这里,”阮蔚很努力地给沈庭陌讲解,又指着沈庭陌的“陌”字说:“看,你这里也有一只耳朵。”
沈庭陌默默听着阮蔚瞎掰,倒是不自觉看向他手指落下的地方,两个同样偏旁的字挨在一起,有种莫名的般配感。
“我的耳朵在左边,你的耳朵在右边,我们是不是注定天生一对?”
阮蔚自以为讲了一个很有创意的冷笑话,见沈庭陌一点也不捧场,只能自己尴尬地笑了两声,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笔尖在纸上画出两个圆圈,神神叨叨地开始拆解两个字:
“除开两只耳朵,我只有一元,你却有一百,所以你这辈子注定会很富有,要比我幸福很多很多,你相信吗?”
沈庭陌眼里似乎有一瞬间动容,又很快隐去,讷讷地说:“不可能。”
阮蔚急于证明自己的推论,想了想,认真地说:“这样吧,咱们来打个赌,如果未来哪一天,我说的话成真了,你要答应我一个愿望,如果没成,就该我欠你一个愿望。”
沈庭陌看着他的眼睛,怔愣许久,最终很轻地点了点头。
马虎又心大的阮蔚,立下了一个并不严谨的赌约。
他先是说了“我们注定天生一对”,然后才是“你这辈子注定会很富有,要比我幸福很多很多。”
沈庭陌想,比起后者,他更希望前者能成真。
阮蔚是一个幸运的小孩儿,他的“耳朵”长在左边,更靠近心脏的位置,适合聆听动人的赞美与爱语,总能最快地反馈他鲜活真切的心跳。
阮蔚拥有的也不止“一元”,他是得天独厚的小王子,所有祝福和好运都降临在他身上,他将永远幸福无忧,在他的城堡里被天使眷顾、呵护,永葆一颗纯真的心。
而沈庭陌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卑微旅者,失去所有,痛不能言,只因从他的世界里经过,被他赐予了一切遥不可及的奢求,能像现在这样守在他身边,沈庭陌已经很知足了。
沈庭陌想,如果某天他能有幸成为阮蔚口中很富有的人,一定是因为他拥有了阮蔚,所以这个赌约沈庭陌应下了,它们是可以完美自洽的因与果——
你与我天生一对,我便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幸福的人。
阮蔚对这笔亏本买卖毫不知情,把那张鬼画符般的草稿纸当成契约,要和沈庭陌正式立下字据。
阮蔚在自己的名字下方写下“耳朵元”三个字,想了想,一元属实有些太寒酸了,便又加了一元,最后的签名就成了“耳朵元元”。
“该你了,签字画押吧,”阮蔚把草稿纸同水性笔一起递给沈庭陌。
过家家似的幼稚把戏,沈庭陌却没有嫌弃,在自己的名字下方签下一个“庭”字。
赌约成立,不得反悔。
阮蔚还没来得及把“契约书”收起来,客厅里就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
阮蔚一边大声喊,一边匆忙趿上拖鞋小跑出去开门。
半糖果茶
蔚崽:没想到吧,耳朵元元是这个来历
第43章 恩赐与折磨
阮蔚擅自租下的校外小公寓,除了沈庭陌每周按时上门辅导,几乎不会有其他访客。
他纳闷地打开门,一个女人侧倚在门框边等待,听到阮蔚一声惊讶的“妈,你怎么来了!”她才偏头看过来。
祁芸如今已不再是岘南时那副模样,被深爱的丈夫冷待多年,有种由内致外的疲惫与凄楚,算不上形销骨立,却也瘦了许多,尽管衣着精致华贵,纤细的身影看起来依然摇摇欲坠。
她为了来探望儿子,似是精心打扮过,眉尾秀丽,鼻梁高窄,血色黯淡的嘴唇涂抹着重色的口红,像是一朵干枯的玫瑰,从优越的骨相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绰约。
“你已经三周没回家了,还不准妈妈想你?”
祁芸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日用品,每个母亲都一样,生怕孩子在外面受了苦,总要想办法给予补贴。
“我不是跟陆伯伯说了吗,这周社团有活动,”阮蔚心虚地挠挠耳朵,心底生出些许愧疚,如祁芸所说,他确实已经三周没回家陪伴母亲了。
而让阮蔚乐不思蜀的根源,此刻就坐在卧室里,眼下这场景,怎么看都有些尴尬和离奇。
祁芸将手中的袋子一股脑堆在茶几上,开始分门别类整理起来:“你老是不回家,我只能过来看看你,儿大不中留咯。”
阮蔚还在思考如何将沈老师介绍给母亲时,沈庭陌恰好从卧室里走出来,看似平常地与祁芸打了个招呼:“阿姨,您好。”
祁芸有一瞬间惊讶,阮蔚连忙解释:“妈,这是我的家庭老师,我们学校大四的学长,沈庭陌,他正在给我补习数学呢。”
祁芸闻言停下手里的活,指尖颤动,瞳孔倏地缩了缩。
当年在岘南的那桩孤儿收养特例,被收养者的具体身份姓名,只有小小的蔚崽被蒙在鼓里,祁芸和李星都亲手填写过领养申请材料,沈庭陌这个名字,早已被刻入脑海。
祁芸的第一反应是:这位学长与“小哑巴”恰好同名,等她正过脸来打量对方,心中的惊诧愈发加深。
成年人和小孩的记忆方式不同,就像每个人长大后都记不得小学同学的长相,却能长久地记住同事或前任的外貌。
小孩只会看皮囊,大人则懂得识别骨相和神态。
十岁的阮蔚只记得亭亭哥哥带给他的感觉,至于外表,只能以“哥哥非常好看”来笼统概括,是以在八年后重逢,没能认出长大后的沈庭陌。
对于沈庭陌来说也是一样,天底下白白嫩嫩的小孩那么多,长大后的阮蔚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要不是看到他的枕头,任谁也无法将现在清瘦高挑的阮蔚,对应上当初那个圆乎乎的胖奶团子。
祁芸则不然,他仍清晰记得小哑巴的骨相和轮廓,如今的沈庭陌,能从一些细节上依稀看出当年的影子,如果名字只是巧合,那么眉眼和骨骼的形状,如何能够这样相似?又为何连年龄都能正好对应上?
“你……你好,小沈同学,”祁芸故作镇定地与对方打招呼,不愿在阮蔚面前暴露自己的反常。
沈庭陌与她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什么也没说,主动帮忙整理桌上的杂物,按种类放进餐边柜和冰箱里。
祁芸的外貌多年来变化无几,她丝毫不怀疑,沈庭陌已经认出了自己,对方却并未表现出与她相识的样子,伪装得恰如其分,阮蔚也似乎也对沈庭陌的真实身份毫无察觉,这让祁芸心中生出丛丛谜团。
小小的客厅里仿佛有暗潮在涌动,只有迟钝的阮蔚什么也察觉不到,打开一盒曲奇,边吃边跟母亲闲聊:“妈,是陆伯伯送你来的吗?”
祁芸宠溺地擦掉他嘴角的碎屑:“嗯,我也不能呆太久,就是来给你送点东西,陆伯伯还在楼下等呢,我想着看你一眼就走,下周给我老老实实回家,知道了吗?”
阮蔚双颊鼓起,像只囤食的小松鼠,嚼着曲奇卖乖:“好嘞!下周五到中午就没课了,我立刻回家孝敬您!”
祁芸揉了揉儿子的发顶,很快发现他红肿的额角和擦伤的手背,满眼都是怜爱:“这是怎么弄的?又跟人打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