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43)
视野恢复的时候他还有些懵,澄澈的阳光照下来,蛰得眼眶发酸。
秦殊没给他看清自己身上一片惨状的机会,垂眸替他整理衣领,将解开的衣扣一颗一颗重新扣好,动作细致又周全,同那天在酒吧的模样相去甚微。
——说出的话却截然不同。
整理妥善后他低下身,凑到小孩耳边轻轻地说:“哥哥想做的当然不止这些,但这里有监控,剩下的事就不适合被人看见了。”
林芜肩膀一僵,耳朵就无可救药地红透了,耍赖似的埋进他肩窝里,闷闷地叫了声哥,顿了顿又念他的名字,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有实质意义的话来。
微妙地扳回一城。秦殊就笑了笑,揉着他的后颈充作安抚,语气又恢复如常温和,光风霁月的伪君子:“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
“喜欢啊,”林芜实在受不了他自称“哥哥”,用那种介于玩笑与认真之间的语气撩他,放空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想起该追究些别的东西,“但你跟谁学的……”
秦殊直起身,低头同他对视,嘴唇泛着生理意义上不自然的红,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真实许多——连同眼底晃动的、藏着些许鲜活情绪的笑意:“你啊。”
他想阳光落下来了,第一次落进秦殊眼底,照亮面具之后长久寂寥的晦暗,勾勒出一个分明的轮廓,是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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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就突然产生了亲他的念头。”
第39章 琳琅
最初那个围绕“吃什么”展开的问题答案模糊,但至少秀色可餐四个字不足以真的替代进食,只是思绪还停留在隐秘无人的安全通道里,就分不出闲余思考别的——最后两个人还是就近挑了一家人少的披萨店,点个双人套餐糊弄彼此的胃。
等餐的间隙林芜终于找到机会,神志清醒条理清晰地复盘过去二十分钟,盯着玻璃杯里的橘子汁想那些微妙的违和感出自何处。
不是想不通,只是预想中本该花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去酝酿的答案一朝落成现实,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就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一棵他软磨硬泡了这么多年也不得章法的冷漠铁树,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自发自觉地——开花了?
少年出离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披萨和意面一道一道上来,很快铺满整张餐桌,心底的不真实感就愈发强烈,觉得自己像个苦苦追求某个结果而不得的科学家,已经快要习惯了漫长又希望渺茫的重复实验,却在某一次反复中突然得到了合乎理想的结果,就可悲地自我怀疑起来。
“想什么呢,”秦殊把一份奶油蘑菇汤推到他近前,神情自然得像个局外人,“吃饭吧,刚才不是还说想去看展吗?”
林芜下意识摇摇头,掰开餐包去蘸浓白的汤,对素日喜欢的吃法也食不知味,嚼着嚼着还是含混反问:“哥,你怎么突然……亲我啊?”
秦殊对自己总是严苛,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很少会去提及,何况这个答案关乎横在他们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他也不觉得该在眼下进展甚微的时候夸口太多,给小孩不切实的希望,到底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拿林芜先前的说辞糊弄他:“成年人了,要给彼此留足余地。”
少年微怔,似乎对他作弊似的说辞感到讶异,但那一瞬的错愕又很快消散,被意味不明的笑取代——小狐狸支着下巴一歪头,弯起眼角直直看向他,仿佛只需这一个动作,就足以让他放下纠结的问题,恢复以往的状态了。
“嗯,也是,”语气十成十的乖巧,话里的意思却又毫不单纯,“那我也——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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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瓷展出的内容以清代粉彩瓷器为主,很合林芜的口味,展馆内安静,两个人边走边逛,说话时候就不得不放低了声音咬耳朵——人不多,绝大部分都是趁周末带自家孩子来拓展视野的父母,林芜就半开玩笑地轻声问他,哥哥,你这算不算也是带小孩。
但大约没有哪个孩子会像他一样看得入神,在一件展品前停留十几分钟,也不去看文字介绍,视线静静停留在某个瓷瓶或瓷罐本身,专注得像是能越过其间几百年岁月,看见展品背后的诸多故事,无声地同它们交流。
秦殊对这样的专注不甚理解,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就站在一旁陪他,垂眸看着他剪短后模样乖巧的头发,心里想的是他还是这样就好,和十五六岁的时候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那时的卷是自然而然睡出来的,现在却带了人为的成分。
过了许久林芜才回过神来,又拉着他去看下一件,几步路的距离也要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轻轻告诉他自己听到瓷器在说话,刚才那件比较吵,背景音是宫廷的丝弦歌声。
秦殊就摸了摸他的脑袋,理顺一缕翘起的头发,想起十三四岁的时候学校要求课外学习,暑假时候他带林芜去美术馆,似乎也是这样的情景——他这个不通美学的人早早根据文字介绍编造完了改写的心得,小孩却还沉浸在欣赏展品的欣喜中,出了大门深吸一口气,叽叽喳喳地和他分享刚才看到了什么,哪副画背后有怎样的故事,“画会说话”。
展馆不大,两个小时就足以让他们逛一个来回,剩下的时间里林芜在“上去看看博物馆其他的区域”和“体验亲手做瓷器”之间选择了后者,坐到彩色矮桌旁和一帮小朋友一块儿凑热闹,听工作人员讲解“玩泥巴”的步骤与要点,支着下巴看得入神。
秦殊就自觉等在家长陪同的区域,被隔壁西装革履的某家父亲搭讪,惊讶地问他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么,看起来还像个大学生。
林芜远远地听见了,就隔着一群小朋友笑着看他一眼,想起走出理发店时又遇见那个自来熟的学徒青年,青年十分诚恳地祝他们兄弟关系融洽,又被师父敲了脑袋,等他们离开些许才有隐隐约约的教训声传过来,“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人家明明是情侣”……
他好像特别喜欢这种模模糊糊的误会,也说不出缘由,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像是旁人未必知道他们的关系,却都明白两人间因缘很深,对彼此而言是独特的存在。
秦殊摇摇头,似乎说了什么,离得太远他没能听清,依稀从口型里分辨出几个字,像说了“是陪朋友来”,又像别的什么——然后他默默地想,秦殊大概不会用这么疏离的词语指代他们的关系,说的是“男朋友”也说不定。
体验的作品不能带走,烧制好后就留在博物馆里,作为另一种独特的展览品被收藏。他毕竟是个学了多年美术的成年人,审美和动手能力都比同桌的几个小朋友好得多,做完寻常的杯盏还有时间剩余,就用余料捏了个小小的狐狸脑袋,给依言走过来的秦殊看。
“脸上都沾到了,”秦殊有点儿无奈地弯下腰来,替他擦颊侧不知何时蹭到的泥渍,视线扫过耳垂旁依旧醒目的那枚红痕,又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转移到他手里那团泥巴上,认真道,“嗯,很可爱。”
最后还是耗到了临近闭馆的时候,走出大门时天还是亮的,隔一条马路的夜市街却已经点起了灯,小狐狸远远看见“芋圆烧仙草”的招牌,就突然来了兴趣,说不想吃晚饭了,想体验一次在小吃街边逛边吃的感觉。
秦殊自然不会拒绝,就顺着他的意思过了马路。
对林芜来说这样店铺簇拥的夜市街哪里都新鲜,几乎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小孩子似的被小吃吸引,低头安安静静看师傅摊蛋饼的模样很乖,手里拿着在前一家店买的糖葫芦,颊侧被顶起圆润的一小块,随着咀嚼的动作小幅度地滚动。
“要吃吗?”秦殊像个极溺爱孩子的家长,手上拿了两三样小吃和一杯烧仙草,周围广播叫卖的动静太吵,就弯下腰来凑近了他问。
林芜摇摇头:“等会儿吃完了再买吧……哥,你尝尝这个。”
于是一颗被冰糖覆盖的草莓就送到他嘴边,流转着琥珀质地的光泽,与对方嘴里的是一个味道。秦殊垂眸咬下,心底掠过一个鬼使神差的念头——他还以为照林芜的性格,会选择像上次渡糖一样嘴对嘴来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