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24)
——甚至不是从头到尾忘了摘,是记得摘下又重新戴上了,像谢幕后的演员没有卸下衣冠道具,明目张胆地告诉他自己还在戏里。
爱情剧,或者扮家家酒的幼稚戏码。
是个万物明朗的晴天,今年桂花开得格外早,一路都是酿了蜜般清甜的味道,同阳光一起将稍显凝滞的气氛修饰得柔软。
林芜垂下视线,听见自己放轻的话语,在心跳声里显得无足轻重:“其实摘了也没事的。”
“摘了你不会跟我闹吗,”秦殊不动声色地逗他,手却收紧几分,“小时候给我编花环,一戴上就不许我摘,碰一碰都要不高兴……”
果然是扮家家酒。
少年嘴唇轻抿,眼底的阴霾一闪而过,又很快掩饰周全,换上比往常更加洋溢又没心没肺的笑,故作轻松:“哥,我都成年了——不喜欢就摘了吧,我不闹。”
不期然对上秦殊的眼睛,他才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全是他想的那样。
秦殊就看着他,笑意和煦,藏着月亮少有的阴暗面:“我可没说过不喜欢。”
比他还大两岁的人,又哪里会不知道戒指的含义——不过是明知故犯,揣着明白装糊涂。
第21章 标记(下)
戒圈硌得更紧,像贴在他掌心里被捂热的一小块冰,随时都会化成流淌的液体,然后消失殆尽一般。
林芜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想这个人真好看,偶尔的恶劣也是干净的澄澈的,像优等生指尖夹着的烟,谁都会错以为那是无害的棒棒糖——但秦殊紧紧牵着他的手是真的,眼里的玩味也是真的,真实得让他心情复杂,直觉事态正向某个不可预测的方向转变。
事后回想起来,那时的他大约是真的慌了神,才会本能地选择夺回主动权,愚蠢又幼稚,踏进了对方的雷池。
“哥,”他维持着不带温度的笑,语气也平常,像随口谈论今天的天气不错,抛出了那个他始终想问、却也始终不敢说出口的问题,“其实我之前就挺好奇的,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着不可能喜欢上我,还要答应我假装在一起,演得那么好,比真的男朋友都尽职尽责了。”
是啊,为什么呢。
有车开过,秦殊想和他换个位置,自己走人行道的外侧,又碍于牵手的状态只好作罢,握着他的手把人往里拉了拉,语气温和,滴水不漏:“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三个月而已,陪你闹一闹也无妨。”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太过伤人,从秦殊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假了,倒更像什么刻意为之的警告,暗示他该学会知难而退。
“是吗……”察觉自己说得有些多了,林芜转开视线,不再煞风景——感情里多数变故无法用语言定义,也不是谁能说了算的,他对秦殊的说辞半信半疑,却也不急于求证,话锋一转,又变回惯常柔软的、撒娇似的语气,摩挲着对方无名指上的戒圈煞有介事道,“那这三个月里都不准摘下来。”
秦殊本来也没打算摘——他留下这枚戒指的心思更单纯些,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想让小孩子高兴的心思占了八成,便也乐得点头答应下来。
剩下的两成是更为隐晦的私心,与他“为什么答应和林芜交往三个月”的答案殊途同归。
他到底是喜欢林芜的。
爱与贪念共存亡,倘若有别的路可选,他也不会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下一条死路,注定要在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将心上人拱手让人。
起初或许真那么光风霁月,能用耐不住小孩撒娇又一时心软搪塞解释——然而现在多少掺了隐晦的期待,开始想或许有另一种选择,他能在三个月里学会如何正确爱人,然后坦然表露爱意。
但那毕竟是只占两成,不,或许是万分之一二的可能,渺茫到他甚至不敢正视,只能对心底的私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边警告自己切莫入戏,免得伤害心心念念的小孩,一边短暂地放任某种可能性自由生长,不去彻底掐灭。
就像昨晚洗完澡时看到桌上的戒圈,他明知道戴上戒指与吃醋一样,是他不配拥有的权利——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破了戒。
不知不觉走到图书馆,秦殊没让人跟着跑一趟,自己进去在门口的寄存处存了包,出来便看见林芜站在一棵桂花树下,举起手机认认真真地拍。
他不确定对方在拍什么,印象里桂花盛放时候花朵也是小小的,攒成深深浅浅金色的团,被绿叶遮掩,不像适合用照片记录下来。
然而林芜拍得很用心,一头金发被压低的枝桠掩住,像是桂花成了精。
秦殊也不去打扰他,安静地等在几米开外,等到小狐狸终于心满意足,放下手机朝他走来,才上前两步,替人拂落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细小花朵。
甜的——他想,其实林芜很适合这样澄澈的甜味,比平时用的那些金贵男香更适合。
下一秒无害的甜香就毫无征兆扑了他满怀,桂花精抱着他的肩膀和他咬耳朵,笑意盈盈:“哥,你刚才的眼神很像要抱我。”
在图书馆门口搂搂抱抱有伤风化,秦殊安抚似的揉了揉他后颈,示意他先放开——所幸三五秒的时间只够让彼此呼吸一乱,还不至于影响别的什么人。
林芜听话地放开他,摸出手机来看附近商场有什么好吃的,一边念叨着想吃火锅了,日料也不错,还有看起来评价不错的蛋糕店。
秦殊本来默默听着他念,突然想起什么来,没头没尾地说:“对了,明天下午二面,面试完要和校会的同事们聚个餐……上周答应陪你去看展的,还有染发——周日一天的话,去理发店倒是来得及。”
左右都是哄他出去,林芜对行程的内容倒也没那么多所谓——昨晚说这话的时候心猿意马,他都快忘了还有染发这一茬——闻言点点头,又忍不住为难他:“看展呢,来不及吗……明天晚上就去那里的话,说不定来得及。”
“没那么快,他们聚完餐大概还有别的活动,我总不能放孟麒一个人应付,结束的时候可能连地铁都停运了,”秦殊朝他抱歉地笑了笑,“下周吧,怪我,之前忘了招新这一茬。”
“……哥,我有没有说过一件事。”林芜突然放慢了脚步。
“什么?”
“你这么笑太招人了,”少年温热的指尖掠过他嘴角,意味深长地点了点,“不准笑给别人看。”
印象里这还是林芜第一次表现出近于吃醋的感情——如果不算几年前那次替他收了太多情书、心生不满的事故——秦殊一愣,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答应下来:“好。”
小孩子的醋意确实比他好安抚得多,一个好字就能照顾周全。他看着林芜又笑起来,举起手机给他看自己找到的日料店,鬼使神差地想,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那就吃这家吧,”他点点头,掩饰自己不合时宜的走神,突然想起什么来,又问,“对了,明晚的聚餐,想跟我一起去吗?”
林芜就眨了眨眼,煞有介事地推辞:“不太好吧,我连干事都不算。”
秦殊知道他想听什么,忍不住轻笑,顺着他的意思说:“没什么不好的,其他人也会带朋友去,何况你是我弟弟。”
小麻烦精挑眉,不依不饶:“只是弟弟吗?还是说你们校会干部的聚餐那么随意,什么朋友都能跟去蹭饭……”
秦殊被他问的没脾气,抬手揉揉那颗凑到近前的毛茸茸的脑袋,手指绕着金发轻轻摩挲,像在安抚什么蹬鼻子上脸的小动物:“不是普通朋友,有对象的会带上家属一起……你也是家属,男朋友,满意了吗?”
“这还差不多,”林芜满意地点点头,不自觉蹭了蹭他手心,“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看我刚才拍的花。”
屏幕中央是一簇桂花,比他想象中更简单直白些,没有精心的构图——也可能有,但以他的造诣还不足以辨别,只能看出花的轮廓和形状,思考了几秒没想出该怎么夸,只好实话实话:“嗯……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