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102)
然后青年声音穿过轰鸣声传进他耳朵里,无甚起伏,甚至带着些彬彬有礼的耐性,像体贴地为他解释现状:“这是还给您的,酒,窒息,还有一记耳光——抱歉,我不擅长动手,害您自始至终清醒地承受这些,很难受吧。”
秦殊在他身前蹲下来,有些厌恶地用一根手指别过他的脸,让他听手机上的一段录音。
没几分钟,杂着衣料摩擦的响动,连人声都不算清晰,却像在他耳边炸了一道雷——是他自己的声音,醉酒之后神智不清的话,下三滥的侮辱和威胁。
放到一半的时候秦殊皱了皱眉,像是不忍心再听下去,暂停了录音文件,又重新按下录音键,举话筒似的把手机放到他嘴边,低头迎上他的视线,轻声问道:“第一个问题,我想采访一下这段录音的始末。”
“……别想拿这个威胁我。”王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突然毫无征兆地捏紧拳头朝他挥过去,却被青年截断在半空,往后一掼,反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他看着秦殊的表情,无端一僵,有些不敢轻举妄动——这个人对他的任何反应都无动于衷,带着某种亡命徒般无所谓的平静,却握着他的底牌,像个冷漠的疯子,反而令人恐惧。
“不想回答就算了,”秦殊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继续道,“第二个问题,听说您的父母都是农民,省吃俭用供您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直以您为荣……如果他们知道您是个借职务之便侵犯学生的惯犯,靠学术造假上位,会是什么心情?”
“你在说什么?!”王晗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仓皇反驳,“什么学术造假,你少污蔑我,我也不是什么惯犯,这次只是意外……”
“意外被录下来了,还是意外碰上惹不起的学生?”秦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自顾自往下说,“第三个问题,听说您找好了下家,要调职去N大——如果那里的老师知道您学术不端,连博士论文都是找人代写的,为人又德行败坏,还会不会愿意接收您这样的社会败类呢?”
“这是家母的名片,您应该也认识,”他从手机里翻出张图片,放在王晗眼前晃了晃,眼神冷得像看一具腐尸,“别紧张,您也说了,刚才那些只是传闻——是不是传闻只有您自己知道了,只是以后您走到哪里,这些传闻就会传到哪里,直到传遍整个学术圈,您的亲人、长辈、同事、学生,甚至未来的妻儿子女,都会和传闻一起认识您的。”
看清屏幕的那一瞬,王晗的表情彻底变成一片死灰,却还要不甘心地挣扎:“……你等等,林芜明明答应我了,只要我离职,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秦殊站起身,眼底闪过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柔软笑意,语气却冷得像刀,扎进他万劫不复的判决书里。
“老师,你就死在‘传闻’里吧。”
第103章 人鱼
如果非要论脾气好还是不好,林芜自认为他是个好脾气的人。
所以当他拖着兴致缺缺的大脑熬完两节课、走进先前约好的空教室却没有看到秦殊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无关乎生气或失望,只是走到他的行李箱旁坐下来,默默思考秦殊这时候能去哪。
“噢,同学,这是你的行李箱吧,”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坐在教室另一角自习的男生却突然转向他,远远抛过来一句话,“你的手机在后面充电,看见了吗?之前坐在这里的人说他有事出去一趟,让我帮忙看着,到时候给一个蓝头发的人——你的头发是蓝色吧?”
“是我,室内看起来可能不太明显,”林芜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机屏幕,伸出根手指绕着刘海,随口问道,“他说过自己去哪了吗?”
“好像没有,但他看起来挺从容的,应该不是什么急事吧……”
能根据“看起来”判断他哥的真实情况就有鬼了——林芜道了声谢,暗自腹诽——两节课也不过一个半小时,等不到他下课也没有告诉他缘由,这一系列行为本身就很不符合秦殊的性格。
算了,总会回来的,现代通讯手段发展迅速,倒也不必因为失联那么几分钟而惴惴不安。
他给秦殊发了条消息,告诉人自己还在原来的空教室等他,刷了几分钟的手机没等到回复,便索性扣下屏幕,趴在桌上听着歌出神。
是首他自己作的曲,被迫出差前最钻牛角尖的那几天写的,用吉他弹了基础的旋律录下来,还没填词,现在听来苦涩得呛人,比印象中还要矫情。
他闭着眼听了一会儿,却怎么也回不到当时纠结不安患得患失的心境里,最终还是伸手切了歌,决定让这首曲子永远终止于半成品——让一个已经走出死胡同的人为赋新词强说愁,还是太自找没趣了。
就像现在他已经不会为了取悦秦殊而去染自己并不那么喜欢的黑发,抛开情爱里的诸多矛盾命题,至少在染发这件事上他攒足了盲目的自信,知道不管他把自己折腾成什么颜色的鸡毛掸子,秦殊都会温温柔柔地说适合他。
于是他又拉过一缕额前的头发,眯着眼看了看,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放任自己沉进漫无目的的神游里。
每当这种时候,人对时间的感知就会变得模糊,就像学生时代明明只想趁课间眯几分钟,再睁开眼却已经过去半节课——他一度怀疑自己睡着了,却又被尚未失控的思绪自我驳回,迷迷糊糊间感知到又一次铃声响起,之前那个男生离开了,门被关上,不知过了多久又有过堂风拂过他耳朵,好像是有谁开门进来了。
——他是被脸颊上若有若无的痒意闹醒的,耳机里的歌早循环了一个来回,窗外的天色也变得昏暗,提醒他睡了少说四十分钟。
“哥……”林芜皱了皱眉,在看清始作俑者的那一刻又放松下来,偏过头亲了亲秦殊放在他脸旁的手指,黏糊糊地叫了一声,支起睡麻了的半边身体往他怀里贴,“你去哪儿了……”
他总觉得秦殊是轻轻叹了口气的,只是没来得及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叹息,又被落在耳边的温柔声线勾走了注意力。
“老师有事,临时让我过去一趟,”秦殊揉揉他脸上被衣褶压出的痕迹,温声道,“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还不是在等你……”刚睡醒的人体温偏高,话尾黏软地拖出一截,嵌在他怀里像一块温热的糕点,或是某种为过冬积蓄了厚厚的皮毛、抱起来毛茸茸的小动物。
小动物嗅着他衣领间的味道,顿了顿,狐疑地问:“哥,你身上怎么有股……酒的味道?”
“消毒酒精。”秦殊面不改色地扯谎——回来之前他还有所犹豫,不确定该不该把自己对王晗干的事和盘托出,然而现在他看着小孩这副柔软无害的模样,就彻底打消了坦白的念头,不想再提起那些糟心事,也不想将狠戾的报复带进他的乌托邦。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这时候他大概会很不满林芜对他有所保留,用些同报复无异的方式惩罚对方,直到不听话的小孩子哭着求饶才罢休。
现在却已经舍不得了。
刚睡醒的大脑昏昏沉沉,思绪也不如平时清晰,林芜“嗯”了一声,毫不怀疑地接受了他的说法,仰起头直愣愣地盯着他看——欣赏他哥那张女娲炫技似的脸一向是他不可或缺的消遣,有趣程度仅次于约会和索吻。
然而现在浓郁的夕阳淌进教室里,将秦殊清俊的侧颜轮廓勾勒得深邃,又在他眉眼间蒙上一段绸缎似的暖光,碎金随着睫毛的眨动落进眼底,晃出小片柔软的涟漪,似乎比以往还要蛊人。
于是林芜凑近些许,伸手摘下他的眼镜想看得更加清楚,却在视线聚焦的过程中鬼使神差变了念头,转而贴上去亲他的嘴角,小动物似的索吻。
这样的行为对彼此而言都司空见惯——可下一秒秦殊略微后退,避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