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医生他怀了死对头的崽(144)
“别怕,我以我多年的从业生涯向你保证,你要是没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我花钱给你买墓地。”
江叙偏开头,“谁特么怕——”
只要说不怕……就不会怕。
氧气罩扣在江叙的脸上,封住了他的声音。
在打开手术室的摄像头前,吊儿郎当的沈医生眼里只剩下了剖白的爱意。
“我现在不能吻你,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叙,”沈方煜说:“虽然这个孩子在愚人节出生,但是相信我,我不是来搞笑的。”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按下录像和录音的开关,然后转身走出了手术室。
“准备消毒和麻醉。”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术小组已经各司其职,而沈方煜脸上也已经看不出太多的神色了。
蓝色的手术帽覆盖住了他的头发,他举着洗净的手,在江叙的注视下,等待站在身后的护士为他系无菌手术衣背后的系带。
套上白色的乳胶手套,包裹住袖口,解开腰间活结,把右侧腰带交给护士,旋转包裹住背部后,再缓缓系上胸前的结。
做过无数遍的动作在这一刻看起来依旧娴熟,和每一次似乎都没有区别。
沈方煜走到手术台前,望向已经完成铺巾消毒的区域,在浅蓝色口罩的遮挡下,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深呼吸。
铺巾面积很广,从这个角度,他是看不见江叙的脸的。
所以他垂下眼,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必须成为绝对冷静的主刀医生。
锋利的手术刀将爱人的身体层层剖开,一道又一道的指令持续发出。
“准备取出胎儿。”
“清理羊水和羊膜残渣。”
“确认子宫缩短情况。”
“准备腹腔探查。”
“各脏器情况良好,准备切除。”
“……”
沈方煜的手很稳。
江叙的生命体征也很平稳。
他冷静地看着屏幕上熟悉的手术画面,反复在大脑中对比和Kenn的那台手术。
除了在听到笑笑哭声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加快之外,他的各项数据都相当稳定。
而接生过许多孩子的沈医生只来得及看了一面他的女儿,剪短那根脐带,便把关注点落回了江叙的身上。
那个哭声很响亮,她头发很黑很密,脸色很红很润。
刚出生的小孩多半皱皱巴巴,身上沾着各种脏东西,可笑笑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叙的洁癖遗传给她的缘故。
但只看了一眼,沈方煜就知道,那是一个很健康的宝贝。
为了不干扰手术继续进行,新生儿科的医生将小丫头带去了另一个房间,事先准备的保温箱并没有用上,小姑娘在医生们众星捧月的环绕下享受她刚刚来到人世间的时光,而他的父亲们还在手术室里全神贯注地奋战。
但是或许从这个幸运的小宝贝出生起,她就给她的两位爸爸加了超强的幸运buff值。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手术过程相当的顺利,江叙的体内脏器没有任何黏连,与Kenn视频中的那例患者的脏器情况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整个手术过程中,提前准备手术方案基本没有任何改动,按部就班,循序渐进,每一步都相当有把握,可以说是对Kenn那台手术的完美重复。
因为情况顺利,而沈方煜的动作也足够利落,整场手术做下来甚至比Kenn的用时更短。
这是术前大家最不敢幻想、也最不敢期待的情况。
但它成真了。
悬置已久的心终于稍稍松下来些许,在做收尾缝合的时候,沈方煜忽然就想起了昨晚和江叙一起说的关于高考那些话。
临近高考那半年,他压力其实也特别大。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考状元,一定不能比他哥差,为此夙兴夜寐,翻遍了高考题,做了无数加大难度的竞赛题。
而四中作为B市最强的两所高中之一,更是在一模二模三模都拔高了难度,考得学生们怨声载道,惶惶不可终日。
那时候为了所谓的“鞭策学生”,无数高难度的题目被堆砌在两个小时或者两个半小时里,全程必须跟赶命似的写,稍微分心一秒,就可能写不完考卷。
可到了最后,等沈方煜坐在高考考场上,浅浅扫了一遍卷子的时候,却发现镇卷石压着的考卷难度相当中规中矩,全部都是训练过千百遍的套路。
他曾想过无数次万一没考上状元,万一看错了条件,万一写漏了哪个小数点,万一遇见了他根本无从下手的题目,万一整体难度太高,卷子根本做不完,那该怎么办?
可事实上,那些情况都没有发生。
人生许多时候,大概真的就像那次高考一样。
往往最难的是准备的过程,而最要考验的是期间的心态。
而当准备足够充分,心态也足够稳定,真正到了挑战的那个时刻,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了。
机会是交给有准备的人的。
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设想过无数种惊心动魄的情况,甚至连生死都想了一万遍,最后却发现,因为太顺利太简单,那些都没用上。
那是幸运,也是老天爷偶尔高兴的时候,对不畏难的勇敢者给予的馈赠。
就像现在江叙,还有当年的他。
他还记得最后一门考试,反复检查两遍后,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
百无聊赖的沈方煜看了一眼窗外,绿意盎然的夏天,太阳亮的晃眼。
交卷铃响,他拿着透明的文具袋和准考证走出考场,扑面而来的满是日光。
他站在走廊上对着太阳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却没有留意到就在他不远处,一个六中的学生和他一样靠在走廊上,沐浴在日光下,认真地观察着外面树梢上细闪的光,还有纷杂的影。
六中和四中接考生的大巴车分别停在停车场的两边,一个打着“六中必胜”的横幅,一个贴着“四中夺魁”的口号。
而他与他未来的爱人擦肩而过,走向了两辆大巴,开往了两所不同的学校。
但没关系。
因为就在这天晚上,他在B市的网吧,再次遇到了那位六中的学生。
而这一遇,就是一生。
*
“辛苦了辛苦了。”
“沈医生辛苦。”
“你们也辛苦了。”
“……还有患者,”沈方煜不能说他的名字,却一定要把这句录进去,“辛苦了。”
录像在互相道辛苦间被按下了暂停键,麻醉医师对沈方煜道:“你先去休息吧,连着做了三四个小时呢,这里我来看着就行。”
沈方煜摇了摇头,硬生生守着江叙麻醉结束,把他推进了ICU。
其实江叙的情况很好,大家一致认为不用进去,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打算先住一晚,以免后续有什么突发情况。
江叙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有些疲倦,在众人散去后,沈方煜坐在床边,握住了他挂水的那只手。
“你看见了吗,”他说:“笑笑特别漂亮。”
江叙没有用肉眼看到她,却通过沈方煜为他准备的屏幕,见到了笑笑从他身体里出现并离开的那一瞬间。
他其实有些想见笑笑,但是现在并不是非常合适。
大抵是注意到了江叙眼中一闪而过的愁绪,沈方煜开了句玩笑,“你的五脏六腑也特别漂亮。”
“嘁,”江叙抬眼看了看天花板:“没见过你这么夸人的。”
见他眼里有了一点笑意,沈方煜握着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早上起床的时候,章澄跟我发消息,说房子的事定下来了,等你有精力了,我们就可以开始看户型图了。”
江叙很轻地“嗯”了一声。
四月的第一天,鸟鸣清脆而悦耳。
下午两点钟的太阳日头正盛,在春意盎然的树上,点出了斑斓的碎金。
“再过两个月,荷花就该开了,”沈方煜说:“我们可以带笑笑去植物园看荷花,等到了秋天,就带她去A医大的木芙蓉花树下拍照,冬天咱们可以去梅园……不过,”他揶揄道:“去梅园就别带上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