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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画家(96)

作者:其实是九节狼 时间:2021-05-30 08:21 标签:双性 年下 狗血 扮猪吃虎

  何筝用的是“he”,断定在背后捣鬼的人是程荣升。男人长了一张典型的日耳曼精英人士的脸,口音是纯正的英格兰中部标准音,回复时用的却是“she”,直言不讳,安排计划这一切的人正在依医嘱做定时化疗,治疗结束后就会前来与他会面。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但何筝并没有接着发问。对方便也没有再开口,分寸感保持得非常得体。
  程荣升能在港岛叱咤纵横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论在私生活还是生意场他都武装到牙齿,日常有五六个助理负责各自的领域。这些人分工精细且没有交集,既能防止外人窥得太多隐私,又能提高效率和安全性。
  何筝身边的这位曾是程艾琳的贴身助理,年轻时还给程艾琳的父亲旧港岛总督做过秘书。程荣升见他工作能力突出,就问妻子讨了去,所以何筝想当然地以为给出指令的人是程荣升,却忽略了这位助理是唯一一个与程荣升和程艾琳都有交集的,对程家的私密知道的也最多,包括程文森的特殊性。
  迈巴赫重新驶入地下停车场,这次,地面以上的不是国际机场,而是港岛市中心最老牌的五星级酒店。程文森,不,还是要称他为何筝,下车后一路跟在那位助理身后,登入专门的电梯直达位于高层的总统套房。
  助理开门后贴心地询问何筝是否需要餐食,何筝拒绝,他也没有多此一举地再多语,毕竟他已经圆满完成了将人带到这里的任务。
  何筝没有在助理离开后走到门口去试试门锁,而是继续向内进入套房内采光最好的会客室。二十平米的空间干净整洁,桃木办公桌上提前放置的那张薄纸突兀明显。
  何筝走近,拿起,那是一份复印件,原件的红章显示成黑色,但确实是张货真价实的“应当逮捕犯罪嫌疑人意见书”,侦查机关所属大陆,提供的证据只有一个人的口供。
  这意味着所谓的谋杀案证据链残缺严重。
  由于时代特殊性,内地法在港岛并没有管辖权力,拿着这样一张意见书出警是在青天白日违背程序正义,别说审讯时间按照规定不能十二个小时,只要何筝愿意,他现在就能把杜夏从警局里带回去。
  但他们又能去哪里。
  或许是困扰于这个问题,当程艾琳姗姗来迟,步入总统套房的会客室,何筝还留在那里,且背对着门坐在来客者的位置上。
  程艾琳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高跟鞋与地面触碰的规律声音就再次响起,绕过他身边,停在了他面前。
  程艾琳坐上何筝对面的那张真皮靠椅上,原本拎在手里的包很轻地放到桌上。那是个没有logo的金属链黑漆皮包,和程艾琳身着的大麻织物连衣裙色调相像,把同样黑色的短发衬出健康的光泽感。
  但这只是假象。
  和那位助理一样,程艾琳也有着一张日耳曼人的脸。白种人的花期总是鲜艳又短暂,就算有现代医学美容的加成,青春并没有在程艾琳的脸上永驻。
  她不苍老,但苍白。她没有细纹,碧蓝的眼眸里又满是岁月无情流逝的痕迹。
  她很沉静,用那种不会让人感到冒犯的目光打量好久不见的何筝,她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比艾琳更像一位关爱孩子的母亲。
  “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程艾琳并不是来刁难的,“Vincent?还是……何筝?”
  她的粤语标准。何筝将那张复印件划到程艾琳那边,用她的母语说:“你不应该把他卷进来。”
  又是沉默。以及对视。
  港岛的夏天和蓉城一样潮热,中央空调的冷风可以降低房间里的温度,驱逐不了窗户外的阳光。从高层往外看,万里无云的天空亮蓝没有尽头,深不可测的同时又如穹顶罩进程艾琳的眼睛,所有人都是她视野范围里的蝼蚁。
  何筝示弱,放软语气要求程艾琳保证杜夏的安全。程艾琳打了一个电话,号码一拨通,会客室的门就被从外打开,那位助理拿着手提电脑进入,放在桌上,屏幕朝向何筝的方向。
  电脑里有实时的录像,地点是港岛某警局的审讯室。俯视视角下的杜夏坐着的椅子还有舒适的靠背,看守他的两个警官和和气气,与杜夏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这放松了杜夏的警惕。镜头里的杜夏上下左右看这个单调的房间,目光长久地定在墙角最上方的摄像头上。总统套房里的何筝隔着屏幕用指腹抚摸审讯室里的杜夏,轻轻地来回好几下。
  “我和Ching一样,再听说你是在蓉城的艺术展上。我们都很意外,你一直在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生活着。”程艾琳指的是大老板那晚在CDB高层会所里举办的那一场。她和程荣升日理万机,当晚并没有出席,与何筝有关的只言片语都是事后听朋友的朋友转述的。程荣升没太在意,但程艾琳心细,暗暗调查起那晚和何筝同行的杜夏,一个油画仿制村里的打工人。被程家的迈巴赫撞进医院的插曲不能掩盖他的普通本质,除了畸形的两性器官,他从头到脚找不出第二个亮点。
  程艾琳起初有些失望,怀疑何筝找情人的眼光是从程荣升那儿遗传的,一点都不挑。杜夏的故事却从她派人去孟居实地调查后变得越来越有趣。那是个比梁乡还要偏僻的村庄,和港岛的程家八竿子打不着,一位戴眼镜的民族志学者却精准地找到村庄里最穷困潦倒的佳珍。在丈夫中风瘫痪的第五年,五十岁的佳珍用口述自己大半辈子历史的方式完善了这位学者的研究,也意外换得这位学者发起的慈善捐助,使得丈夫能住进医院得到更好的治疗。她对学者感恩戴德,只要学者问,她就一五一十地答,也同意学者录像,那段不可外扬的家丑和监视杜夏的实况一起,通过同一台电脑呈现在何筝眼前。
  “你十五年前给儿子买的媳妇叫什么名字?”民族志学者问。
  “你叫什么名字?”审讯的警察也问。
  一男一女的回答都是同一个:“杜夏。”
  “他十五年前又是怎么逃走的?”民族志学者问。
  “你知道为什么抓你吗?”审讯的警察也问。
  一男一女都沉默。过了很久,女的咬牙切齿,又恸哭无泪:“他把我儿杀了!”
  警察继续问:“你有作案同伙吗?”
  杜夏一直记得何筝的叮嘱,继续保持沉默。港岛的警方保障他的人权不会逼供,并非目击证人的家珍字字诛心,对当晚的口头回忆作为唯一的证据出现在那张申请表上。
  “他有一个六岁的弟弟,自家父母都养不熟的狼崽子,来我家讨债索命。”家珍恨之入骨道,“他在我家后都快关了一个月了,性子就要被磨掉了,他那个弟弟偏偏要来捣鬼,大晚上从自己家跑来我家的地窖。”
  和杜富贵家一样,孟家也有囤放粮食的地窖。杜富贵不笨,见杜夏的初中老师竟专门走那么远的山路来问自己要儿子,第二天赶紧就把杜夏从自家的地窖里捞出来,五花大绑给孟家送了过去。那个老师一个星期后又来了一趟,锲而不舍地要杜夏回去念书,杜富贵怕这种满口自由独立的读书人坏事,脑瓜子一转,直接说杜夏几天前就跑了,不见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某个大城市里打工谋生了。
  这够自由够独立了吧。别说初中老师,就是初中校长来了,他也不说杜夏去了哪儿,一口咬定杜夏跑了,家里的儿子只有一个杜浪。他即将为这点小心思后悔一辈子,他当时还不知道报应会来临,跟孟家也通了口风,等杜夏肚子有动静后再把人放出来。
  杜富贵其实心知肚明,杜夏其实在孟家,准确地说,是在孟家的地窖里。这可是家珍用自己嫁妆首饰做彩礼换来的儿媳妇,她做了那么大牺牲,当然想尽快抱上大胖孙子,她这个便宜儿媳妇倒好,同房当晚不仅没让儿子摸到身子,还把人又揍又踹到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是疼倒的还是醉倒的。
  还好家珍的丈夫当晚没喝的太醉,又有力气将十五六岁的杜夏拖进地窖,这儿媳妇只会跑得更快。关押期间,杜夏的母亲家珍三五不时地来看过杜夏,劝他乖乖认错做新娘,杜夏没有反应,只能继续被关着。那好像也是个夏天,地窖里却湿冷泥泞,只有大正午才有阳光从正上方的木板缝隙里泄进来一些,杜夏不仅要忍耐饥饿,还要承受侵蚀进骨头缝的寒意,他差点就要认命,他的弟弟没有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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