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捕(22)
何欢家离林时予那隔了不到五百米,他妈知道今年俞妙不回来,自己又忙得走不开,就吩咐何欢把林时予叫过来。
林时予说不去,何欢铩羽而归,没过多久给他送了盘饺子,坐在林时予对面,翘着个二郎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林时予坐在沙发上,吃个了饺子,见何欢一直不走,说:“你爸妈在等你回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何欢问:“俞阿姨真不回来啊?”
“不知道,”林时予又夹了个饺子,面无表情地吃了,“可能她有事吧。”
何欢观察了下林时予的表情,发现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又和他胡扯了几句,才准备离开。
林时予去厨房找了个碗,将剩下的饺子倒进去,把碗递给何欢让他带回去,说:“替我谢谢阿姨。”
“客气啥,你不愿意去我家的话,我明天再给你送。”何欢揽了下林时予的肩膀,笑着说,“走了啊。”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林时予一个人,吊灯很亮,映照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沙发脚下掉了一颗葡萄,生了灰白的菌落,干瘪得不像样。
透过阳台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半空中绚烂的烟花,响了大概半个钟,最后又归于沉寂。
林时予晚上吃了东西,尽管很饱,还是把饺子慢慢吃完了。
吃到有一股呕吐的欲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咔哒一声开了,俞妙踩着高跟鞋风姿绰约地进来。
林时予放下碗,站起身望着她。
俞妙乍然看见他,愣了愣,说:“我有东西落这了,回来拿一下。”
林时予又坐下了,心想,所以不是回来和他过年的。
俞妙没再和林时予说话,径直上了楼。
俞妙很快收拾好,拎着箱子准备走,被林时予叫住:“现在就要走吗?”
俞妙不耐烦地回头,反问道:“那不然呢?”
林时予沉默了一下,“我爸他……”
俞妙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话,更何况是和他爸有关的事。
“别再问我你爸的联系方式了,你没想过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不找你吗?”
俞妙冷笑一声,继续说:“他现在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可能连你长什么样都已经忘了。”
“我再说清楚一点吧,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婚吗?”俞妙盯着他的眉眼看,云淡风轻地说,“因为你让人厌恶。”
林时予和俞妙对视,极度冷静地反驳:“不是这样的,他小时候很疼我。”
俞妙摸了下手腕,笑得风情万种。
真是天真,她前夫根本就不是林时予的生父,当年在国外表演时她为了争领舞的位置,被送给了一个富商。明明做了措施,竟然怀上了,去了医院,医生说做人流的话,以后可能跳不了舞了。
俞妙怎么可能愿意,芭蕾相当于她的半条命,没办法,只能生下来,这套别墅和给林时予的那一大笔钱也是那个富商怕被俞妙赖上才给的补偿,从头到尾,都没有她前夫的事。
俞妙转念一想,说起来还是有的,如果她前夫没发现林时予不是他的种,说不定也不会离婚,不过离不离婚,对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她不可能把真相摊在林时予面前,这样的污点,自然是掩藏得越深越好。
至于林时予,他的出生,本来就不被任何人所期望,所以过得好还是不好,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把那个富商给的补偿全留给了他,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俞妙也清楚林时予是想和她亲近的,比如当初随口一说,林时予就去了跳古典舞,受了伤也咬牙坚持。
偶尔兴致来了,自己会去看他跳舞,随口点评几句,他就会很高兴,不过大了就学会了掩藏情绪,这时候就连最后一点乐趣也没了。
她看到林时予这个人,就会想起那段肮脏的过往,让她升不起一丝一毫的欢喜之心。
林时予看着俞妙,声音微微颤抖:“他小时候很疼我。”
“你六岁我们离的婚,隔了一年你爸出了国,再怎么疼你,也就五六年的事。”
林时予握紧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眼尾被水雾润湿。
俞妙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收起脸上的笑,想打破凝滞的气氛,随口问:“还在跳舞吗?”
“和你有关系吗?”林时予抬眼看她,冷白的光照在他脸上,显得疏离又冰冷。
俞妙笑了笑,轻抚了一下刚做好的美甲,拉着箱子往外走:“过段时间,我可能会结婚。”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要是想来的话,我提前通知你。”
她的语气像是施舍,但林时予早就不在意了。
“不用了。”他说得很慢,语气却很坚决。
俞妙用高跟鞋抵了下门,回头看了他一眼:“这里彻底变成你的了,我不会再来。”
陆新耀的司机在外面等着,看见俞妙出来了,先给她开了车门,又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放进后备箱,进了驾驶座,一路开往寸土寸金的翠湖山庄别墅区。
陆家一楼的会客厅里,花瓶碎片炸得满地都是,撕成好几截的油画飘在椅子边,陆以瑾和陆新耀面对面坐着,谁都没说话,屋子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最后是陆新耀开的口:“我还没说完,你性子怎么这么急?”
陆以瑾沉着脸,手里的油画拧得越来越紧,声音冷硬:“我说过了,我不同意!”
“这不是询问,是通知。”陆新耀态度坚决,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陆以瑾一脚踹翻了茶几,眼睛通红,看着陆新耀的眼神带着歇斯底里的病态。
“她算什么东西?”
陆新耀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接受不了,所以我打算先订婚,过阵子再结,给你一点缓冲时间。”
“再说你对俞阿姨的印象不是也很好吗?上次一起吃饭,你们聊得很开心,还记得吗?”
“她有工作,你平时也见不到她,家里这么大,多一个人也感觉不到太大的差别。”
“嘭”的一声,陆以瑾把脚下堆着的碎瓷片踢开,大步走到陆新耀面前,俯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没女人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外面侯着的管家吓了一跳,怕他们动手,敲了下门,说该吃年夜饭了。
“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待会儿再谈。”陆新耀起身出去,带上了门。
陆以瑾站在一片狼藉中,微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眼神像是陷入了虚空,里面什么都没有。
手里的油画被扯得变了形,秀丽的风景化为一团污糟,其中的人物原本是个年幼小女孩,现在沾染了杂色,弧度弯曲,让她的眼睛和脸颊看起来诡异至极。
地上凌乱地散着碎了的甜釉花瓶,尖锐的瓷器边缘冒着一闪一闪的光,仿佛一碰,就会破开肌肤,流出艳丽的血。
良久,陆以瑾被车喇叭惊醒,他走到窗户边,看见司机开车进了大门,停在前花园里。
陆新耀站在罗马柱旁边,走过去开了车门,笑着说了几句话,然后去牵俞妙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俞妙脸上也带着笑,往他身上靠了靠。
陆以瑾靠在窗边,看得出了神。
他们的身影消失了,陆以瑾蹲下去捡了个天青色的碎瓷片,横在指尖,试着划了划,很钝,只带来轻微的刺痛。
他换了一片薄的,破口处尖锐的,在墙上狠狠地划了一道。
陆新耀推门进来,叫陆以瑾出去吃年夜饭,说俞妙也来了,
陆以瑾态度软化下来,问:“你说要给我缓冲时间,是多久?”
陆新耀思考了几秒:“三个月。”
“半年,”陆以瑾盯着他的眼睛,冷声说,“给我半年的时间,假如到时候你们还想结,我不拦着。”
陆新耀同意了。
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陆新耀给陆以瑾打了碗乌鸡汤,又给俞妙夹了几只虾,怕她尴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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