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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之陨罪书(277)

作者:初禾 时间:2020-11-09 10:01 标签:刑侦  推理  单元剧  

  樊渝想了会儿,点头,“想起来了,社会性死亡。所以你看,对于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来说,死刑根本不算什么。我只希望在被判死刑之前,尽可能地多消灭害虫。赵队,你比她们三个,更适合做我的搭档。”
  赵樱冷静道:“我是警察。”
  樊渝眼尾拉得更加细长,“警察难道不应该惩奸除恶吗?你们只看到我和我的姐妹杀了况明那帮人,就没有看到况明他们也杀死了很多人?”
  “难道不见血的杀戮就不是杀戮?”樊渝失望地摇摇头,“赵队,你怎么被他们同化了呢?你忘了我们江心村的遭遇了吗?那个下大雪的冬天,那个山洪爆发的夏天,我们的村子被屠杀,我们只是侥幸脱身。怎么,在你眼里,他们对我们的迫害就不算屠杀了?”
  赵樱无意识地咬紧后槽牙。
  当年经历的一切至今仍是她心底的伤疤,那一块是硬的、粗糙的,它永远都不会变得和周围的皮肤一般平顺。
  “我的母亲在大雪中被饿死了,我和我妹妹差一点被饿死。你还记不记得,雪化之后,村长告诉我们,城里的人愿意帮助我们搬迁到别的地方去生活时,我们每个人有多开心?”樊渝脸上是平和的笑容,仿佛看到了那些充满希望的日子。
  可是很快,这笑容开始凝固、撕裂,最终变成丑陋的抽象画,“但我们的活路还是被堵截了,‘连宠物都吃的人不配得到帮助’、‘这个村子的人根本没有人性’、‘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不值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他们能吃掉狗,将来也会吃掉你们这些帮助他们的人’、‘他们都在装穷骗帮助,现在政策这么好,没可能有那么穷的地方’?赵队,这些话耳熟吗?”
  赵樱指甲嵌进手心。
  这些话何止耳熟,它们简直是她年少时盘旋在脑中的魔音。
  “咒骂我们的是大多数,愿意帮助我们的是少数,那些人不相信我们的苦难,还要阻止少数人伸出援手。”樊渝紧紧抱着手臂,“我的家人在山洪里都死了,如果在夏天之前,有一批人已经搬出去的话,至少我的妹妹还能活着。”
  赵樱闭上眼,这同样是她的噩梦。
  “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樊渝很满意赵樱的反应,“救援队员遇害,也是我们的错,也许我们江心村一个幸存者都没有,才是对的。赵队,咱们全都分散之后,你过得好吗?”
  9名幸存者刚离开江心村时,本来生活在一起,后来因为社会上的口诛笔伐,才不得不分散到不同的地方,了解她们情况的工作人员也不敢跟别人提到她们的身份。
  赵樱在福利院待到了成年,考上警校,毕业后成为刑警。不幸没有侵蚀她,她记得救过她的警察,记得在福利院体会过的不多的温暖。选择警察这条路,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经受过的巨大苦难,和被给与的善意。
  她想帮助像那些逝去者一样绝望的人。
  而相同的遭遇,让樊渝活成了与她截然不同的人。
  “其实我调查过你,我们的境遇差不多。”没有等到回答,樊渝耸了耸肩,往下说:“我也是在孤儿院长大,我去的那地方不错,我得到了去好学校念书的机会。”
  赵樱忍不住道:“那你还……”
  “嗯?”樊渝说:“你想说我残忍吗?”
  赵樱沉默。
  “你知道,我成了一名宠物医生,专门给小动物看病。”樊渝笑道:“多可笑,那时我竟然抱着赎罪的心态。我认可他们的话——我们不该吃猫吃狗,吃了,那就是没有人性。我想把我的人性捡回来。这么多年,我的事业已经很成功了。我最初只能在别人的诊所里打工,后来我开了自己的诊所,渝快,我把名字都写在里面了。”
  说着,樊渝面容却狰狞起来,“但是我越是成功,接触到的人越多,就发现,这个世界啊,绝大多数人都愚蠢、自私、无知、恶毒,他们没有同理心,身边既世界,对别人的苦难往往抱着嘲笑的态度,热衷斩断别人的生路。我周围全是这样的人。”
  赵樱说:“这就是你作案的理由?”
  樊渝闭嘴,饶有兴致地打量赵樱,“工厂裁员,刀子没有插在自己身上,黄霞就踊跃地变成那把刀,去捅杀那些辛苦了一辈子的工人,觉得即便没有这份工作,工人们也不会饿死。她甚至还能在跟别人咒骂自己的丈夫时,将这件事大张旗鼓地说出来。你看看,她和当年那些说着‘不吃猫不吃狗他们就要饿死吗’的人,是不是很像?”
  樊渝近乎苦恼地捏了下眉心,“为什么总是有人用自己的幸运,去质疑别人的不幸?不仅质疑,还要将不幸的人推向深渊,他们可真残忍啊。那我就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被夺走生路的痛苦吧。”
  赵樱只感到血液在血管里激烈地奔流。樊渝的动机,此前花崇在开案情梳理会上已经详细分析过了,和樊渝刚才的讲述区别不大。
  然而听犯罪分子亲口说出来,和对方目光相接,那种作用在精神上的冲击仍旧是巨大的。
  “还有汪杰,高高在上,将江心村当做笑话来讲。”赵樱说:“因为他这样的特权阶级多了,普通人的生存空间才被一再压缩。还有况明,这人更不是个东西,你们警察……啧,我不想说你们警察也不是东西,但事实就是那样。阿姊街的人都知道是他撞死了聋哑人快递员,你们为什么就查不出来?”
  赵樱说:“没有证据证明,况明和车祸有关。”
  这起发生在阿姊街附近的车祸不属于重案组负责,也根本没有报到市局来。这次查况明时,车祸被揭了出来,她详细了解过经过,现有证据确实不能认定况明就是肇事者。
  “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樊渝轻蔑地笑起来,“一个人杀了人,因为没有证据,他就不该偿命吗?”
  花崇看着监控画面,眉心轻微拧起。
  他们这次,就算逻辑上已经推断出凶手、动机,但如果没有获取有效证据,樊渝等人亦能逍遥法外。
  “好,好,那况明逼迫残疾人快递员们离开阿姊街,这是事实吧?”樊渝说:“你不觉得他太残忍了吗?他带着二兄老卤的员工去灶头鸡吃饭,刘珊亲耳听到他说,残疾人就该待在残疾人的地方,社会福利这么好,饿也饿不死,出来搅合什么呢?赵队,他这样的人不死,就有更多的人被伤害,你真的认为我做错了吗?”
  赵樱厉声道:“杀人就是犯罪!”
  樊渝说:“可那些已经社会性死亡的人呢?杀死他们的人,就不是犯罪吗?就因为没有见血?”
  樊渝笑起来,“行了赵队,你不用跟我高谈阔论了,你当你的警察,我当我的大法官,我们都坚持着我们认为对的事。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拉拢不了你,否则你已经是这场‘团建’的参与者了。”
  赵樱说:“你把杀人称作‘团建’?”
  “我认为这很形象。”樊渝说:“我、刘珊、刀呈、常怜,我们四人组成了一个公司,公司的名字就叫做……求生?平时,我们一边物色目标,一边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们时不时聚一聚,讨论自己发现的目标,决定杀谁、怎么杀。这个过程很有趣的,增进友情,锻炼能力,怎么就不是‘团建’了?”
  赵樱摇摇头。
  “只是我总是在可惜,我觉得你才最该是我的搭档。”樊渝说:“因为你不可能成为我的同伴,我才去找了其他人。”
  赵樱说:“是你将常怜三人聚集起来?”
  “没错。”樊渝自得道:“我观察过你们所有人,分析、评估,我们九个幸存者,只有她们三人,有资格成为我的同伴。”
  另一间审讯室,刀呈正在接受审问。
  “这些年我一直过得很孤独,我没有家,也没有什么本事,一直到处打工。”刀呈始终埋着头,“这个城市的人很冷漠,我恨他们,但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别人给我一口饭吃,我就得感恩戴德。我想找个人倾诉,但没人理解我,他们都是没吃过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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