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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之陨罪书(100)

作者:初禾 时间:2020-11-09 10:01 标签:刑侦  推理  单元剧  

  警方经过十七天的侦查,终于在邻近的村庄里找到黄某某。
  这案子是一起恶性刑事案件,却也不单是刑事案件,它折射了社会的不少问题,自从案发,就引起全国关注。
  花崇吃完鲜肉饼喝完粥,感慨道:“因为儿女被欺负而盛怒的父母,有时你根本想象不到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柳至秦点点头。
  父母其实算是他的“盲区”,他对父母没有印象,最重要的亲人是兄长安择。
  但这些年查案,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父母。
  说到底,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再怎么被归类,个体与个体之间都是不一样的。有只生不养,不顾孩子死活的父母,也有为了孩子放弃一切的父母。
  “走吧。”花崇起身,端起餐盘,“去陈萱蕙家里看看。”
  柳至秦有些意外。
  当年在寰桥镇,一共有三户人家因为女儿被侵害报警,目前市局存有记录的就只有陈萱蕙一家。
  花崇回过头,“还不起来?”
  柳至秦挑眉,“我以为你没听见。”
  刚才他说起这件事时,花崇不仅没回答,还问他为什么把鲜肉饼泡进粥里。
  “怎么可能听不见。”花崇笑了笑,“对于凶手的动机,我昨天就模糊有了种猜测,但暂时还没有完全理顺,不好说。总之余俊的死,恐怕还是和儿童性侵有关。你要去见受害人的父母,我当然得一起去。”
  谦城南部,复兴三村。
  “都过去多少年了。”白兰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向柳至秦和花崇的眼神有些戒备,“以前都破不了案,现在更是破不了了。我们家早就不提这些事了,萱蕙现在过得很好,也早就嫁人了,生活幸福,你们别拿这件事去打搅她。”
  白兰玲是陈萱蕙的母亲,五十多岁。花崇看得出她对警察的到来很惊讶,但比惊讶更多的则是抵触。
  “我们暂时不会去找她。”柳至秦说:“现在我只是想从您这里了解当年的事。”
  和余俊的母亲、萧欢的父母都不同,白兰玲和丈夫陈正勇都是小学的老师,即便说的是最不愿意回想的事,她的言谈举止仍然算得上温和。
  “我和老陈工作都很忙,萱蕙出事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些外地人会伤害小孩。”白兰玲说:“我一直教育萱蕙,在外面受到任何欺负,都要回来告诉我。有一天她哭着回来,说痛。我脱掉她的裤子,那时的感觉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吓懵了,也气疯了,她才十岁,什么禽兽会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做出这种事?”
  白兰玲双手轻轻发抖,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和老陈立即将她送去医院,马上报警。医生检查后说伤得不重,能够恢复。我要求警察找到作案者,但是……”
  柳至秦等了半分钟,“但是什么?”
  “警察不断向萱蕙提问,要她回忆被伤害的细节,还有作案者的长相。”白兰玲叹息,“她形容不出来,一直哭,一直哭。”
  花崇和柳至秦对视了一眼。
  一个才十岁的女孩,回忆这样的事实在是过于残忍。
  但侦查条件有限,陈萱蕙又是唯一的当事人,警察只能从她这里寻找突破口。
  “警察和我们谈过很多次,他们和我们一样想找到凶手,但后来,我实在是不忍心看萱蕙这么痛苦,更不希望她将来被人指指点点。”白兰玲低下头,“所以最后这事就,就算了。”
  算了。
  看似简单的两个字,后面藏着多少辛酸与无奈,恐怕只有当事人和家属自己知道。
  “其实这些年我都在后悔。”白兰玲又道:“可能不报警,对萱蕙更好一些。被伤害的不止她,报警的却只有我,听说还有两家人。报警有什么好呢?人抓不到,倒是镇里所有人都知道她被伤害了。她身体上的伤早就好了,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不快乐,尤其是上了初中,开始明白那方面的事之后,她特别消沉,总觉得自己和同学不一样。”
  过去,家庭、学校、社会的各个环节都低估了性伤害在一个小孩身上产生的影响,这几年才开始重视起来。
  余俊、萧欢,他们都是受害者,萧欢最终选择自杀,余俊在高中时选择用身体避免被孤立。
  看似最正常的陈萱蕙,实则也经历过挣扎。幸运的是,她的父母比余俊的母亲、萧欢的父母更懂得如何保护她、帮助她。
  “考大学之前,萱蕙就跟我说——妈妈,我今后想换一个遥远的城市生活,我想彻底摆脱过去,可能我不能经常回来看您和爸,您能理解我吗?”白兰玲说:“我当然能理解她,只要她快乐,忘记以前的事,我和老陈就满足了。”
  柳至秦问:“我猜,陈萱蕙出事之后,您接触过不少受害人父母。”
  白兰玲露出惊讶的神色。
  显然,柳至秦判断的没错。
  相对弱势的群体、一系列案件的受害人、患有某种疾病的人、失去小孩的父母……这几类人因为心理上的需求,最容易聚在一起,互相扶持。
  孩子被侵害,加害者却逍遥法外,整个家庭面对外界异样的目光,他们知道,能理解自己的大约只有同样受过伤害的家庭。
  “对,我们那时候偶尔聚在一起,算是一起疗伤吧。”白兰玲神情哀愁,“那些外地人真是该死,仗着有钱,仗着没有证据,警察就不能抓他们,伤害了好多孩子……”
  柳至秦问:“你们都聊些什么?”
  白兰玲沉默许久,“后悔。”
  柳至秦蹙眉,“后悔?”
  白兰玲苦笑:“让别人知道这种事,对小孩来说是二次伤害,小孩越大,这种伤害就越大。我和另外两个报警的家庭,最后悔的就是报警。其他那些家庭,也认为应该将秘密烂在心底。小孩没有受到不可逆的伤害,这已经是我们的幸运了。”
  花崇没有参与问询。柳至秦和白兰玲聊天时,他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坐着。
  自从“凶手拉警方入局”这一思路走不通之后,他尝试带入凶手,隐约想到了一种可能,但这种可能比上一种更加匪夷所思,他没有立即告诉柳至秦,打算在接触更多的受害人父母之后,再做考虑。
  萧欢的父母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逃避,他们认为这是为萧欢好。只要外人不知道萧欢经历过什么,总有一天萧欢会慢慢好起来。
  白兰玲是萧欢父母的反面,她更有文化,也更有见识,在女儿被伤害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可是后来,以及现在,她却后悔曾经做出这个决定。
  因为报警让女儿再一次受到伤害——来自回忆,也来自旁人。
  面对伤害,退缩的父母和直面的父母最终达成了统一,那就是伤害已经发生了,越少有人知道,才越是对孩子好。
  花崇摸了摸手指,薄茧压在无名指上。
  他和柳至秦有一对婚戒,却很少戴。这次来谦城之前,因为不用工作,他心血来潮,戴了好几天,摘下之后总觉得指根有东西,于是养成了思考时摸无名指的习惯。
  这段时间的调查基本可以证明,余俊高中告诉应飞的是实话,他的确被外地人伤害过。
  至于他的同伴是否存在,则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去推——余俊的外祖父母并不知道他受伤,老师和同学也不知道,只知道他经常请假。
  一个小孩发生了这样的事,在完全没有大人帮助的情况下,他如何瞒过所有人,如何养好伤?
  同学极可能存在,家长也存在。
  事情当时无人知晓,正是因为家长抱着萧欢父母的心理,不想让外人知道。
  这事瞒了接近二十年,所谓的“外人”只有余俊一人。
  花崇深吸一口气,这样的推断令他不寒而栗。
  柳至秦还在和白兰玲聊着,她说直到搬来谦城两三年,大家还保持着来往,但后来就默契地散了。
  “我们也都看开了,接受了。当一件事你确实对它无能为力的时候,不如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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