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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之陨罪书(112)

作者:初禾 时间:2020-11-09 10:01 标签:刑侦  推理  单元剧  

  但我害怕‘他’,‘他’让我成了村子里的异类,就连语文老师和秀秀姐都不敢再接近我。秀秀姐其实也是老师,教的是舞蹈。她曾经那样温和地鼓励我,目睹我砍人之后,看向我的眼神却变成了恐惧。我叫她,她却步步退后。那种感觉太奇妙了,就像照在我面前的光一寸寸离我远去,将我留在了黑暗里。
  后来很多年里,我都记得她在教室里给我们跳舞的样子,‘他’……也一定记得。只是我记住的是秀秀姐给与我的照顾与爱,‘他’记住的却是秀秀姐那畏惧的眼神,和冷漠的遗弃。
  16岁时,我在政府和志愿者的帮助下,离开了老家,坐在城市明亮的教室里。我的成绩很好,老师总是表扬我。‘他’很久没有出现,我刻意忽略他,久而久之,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我上了大学,学的是心理,靠助学贷款顺利完成学业,毕业后,我进入一个不错的心理咨询机构。如秀秀姐所说,知识真的可以改变命运。至少,知识改变了我的命运。积累够了经验之后,我在谦城开了属于我自己的心理诊疗所。和沿海城市相比,这里相对落后,人们对心理疾病不重视。这正是我选择谦城的原因,发达城市有很多知名心理医生,在不那么发达的地方,我可以帮助更多人。
  我接诊了一个孩子,他叫屈笛。老实说,他已经不是小孩了,可10岁那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让他的心理停在了那一年。越是了解他,我越是感到难过,他的遭遇和我相同,他的父母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不断向他灌输‘你错了’、‘被伤害是丑事’之类的观念。他的心病非常严重。我尝试帮助他,但在帮助他的同时,我不断想起当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回来了。
  每个人都在谈论‘恨心杀手’,包括我,但直到付军河先生带着音频来找我,我才知道,原来我就是‘恨心杀手’。
  我潜意识里对于侵害的恐惧招来了‘他’。我终于明白‘恨心杀手’为什么专挑喜欢跳舞的女性下手。因为她们代表秀秀姐,‘他’恨秀秀姐。
  我请求付军河先生给我时间。我决定和‘他’谈一谈。
  我不能再待在谦城,每天睁开眼,看见谦城的一切,我都感到痛苦。多年前我选择谦城,是为了帮助这里患有心理疾病的人,而现在,我成了一个刽子手。
  我回到彤城,尝试治疗我自己。但是我失败了,我和“他”一样,都是杀人犯,“他”不是别人,‘他’犯过的罪行,也是我所犯的罪行。
  原谅我的懦弱,我不敢面对警察,更不敢请求谦城人民的宽恕。但我保证,‘恨心杀手’将不再存在,再也不会有人会因为‘恨心杀手’而死。
  因为,我会杀死他。”
  视频的末尾,邱辉面对摄像头跪下。后面是一段静止的画面,他跪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身后是白茫茫的大雪。
  整个谦城警界,没有一人想到“恨心杀人”系列案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自产自销”了。视频已经播完很久,龚献还坐在桌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屏。
  花崇在他肩上拍了拍,向走廊上走去。
  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冷静。七年前的案子和现在的两起案子看似已经侦破,但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谦城警方去一点一点核实。
  而这些命案背后的悲剧,让他分毫感觉不到重案侦破后的轻松。
  当年是哪些人在寰桥镇作恶?被他们伤害的孩子有的靠着自己和家庭走了出来,有的却和家庭一起深陷泥潭,萧欢跳楼自杀,屈笛被困在孤独的世界中,而余俊在经历了一个无助且迷茫的少年时代后,走入一段新的人生,余俊至今在为被害儿童发声,可令人唏嘘的是,他的发声却让他死在了受害者父亲的屠刀下。
  付军河犯了罪不假,可悲剧的始作俑者却还逍遥法外,没有受到任何应有的惩罚。
  同样,邱辉也是受害者。伤害他的人也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
  理性来讲,花崇清楚,因为无法取证,警方无法将二十年前伤害余俊、屈笛的人缉拿归案。寰桥镇民警当年面对的困局,依旧是谦城警方,乃至特别行动队面临的困局。
  这样的理性让花崇深深感到无力。
  走廊上暂时没有别人经过,花崇停下脚步,轻轻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眼,不由得想,二十年前如果余俊和屈笛没有被伤害,他们的人生,以及他们的家庭是不是就是另一番景象?
  答案是肯定的。
  折磨重案刑警的,从来不是沉重的破案压力,以及由此而来的超负荷工作,而是当你侦破了一起命案,却发现命案背后藏着一群无法被法律制裁的人,发现当初的受害者成为加害者。
  走廊的另一端传来拖拉的脚步声。
  花崇睁开眼,看见两名警员正带着屈笛走过来。
  付军河承认杀死余俊和胡彤,交待了大量细节,但屈笛和张蕊芬作为重要相关者,也必须接受问询。
  屈笛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好奇地张望,走走停停,而两名警员沉默地等着他。
  从花崇身边经过时,他看向花崇,竟是“嘿嘿”笑了两声。
  花崇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付军河在审讯室里的样子,还有那一把嘶哑的声音,“我认罪,但是请求你们不要告诉屈笛真相。这是我身为父亲,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第62章 孽爱(20)
  案情已经明朗,但付军河与“恨心杀手”背后的黑雾却不是一天两天能够驱散。儿童性侵,尤其是乡镇地区的儿童性侵,需要的不仅是警方的努力。
  特别行动队尚未离开谦城,汪小春却要回去了。离开之前,他来到市局,想见花崇一面。
  “余俊不在了,我回去之后,就把舞蹈工作室解散掉。”与第一次面对花崇时相比,汪小春显得更加平静,“我和余阿姨商量过了,余俊留下的钱,还有工作室剩下的钱全部由我打理,作为儿童侵害受害者的心理辅导基金。”
  说到这里,汪小春的声音轻轻颤抖,眼尾泛红。他扬起脸,望着天花板,用力吸了口气,才继续道:“社会在进步,像我和余俊,还有屈笛这样的受害者应该越来越少。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余俊他们能够说出来,坦然面对这种事,周围再多一点宽容,少一点议论,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花崇轻轻叹息。汪小春说的,又何尝不是他,还有特别行动队、谦城警方思考过的事?当年有罪的并不是余俊和屈笛,而是伤害他们的成年人,可是因为害怕被议论,张蕊芬和付军河不让他们说出来,甚至还对他们灌输“你们也有错”这样的观点。
  他们有什么错?
  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无辜受害者!
  “我和余俊经历过一样的事,他的一切迷茫,我都感同身受。如果倒回去,我也许还是没有办法勇敢说出来。”汪小春说:“因为那时候的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孩子。”
  “但现在我长大了,我有力量去帮助那些弱小的孩子。”汪小春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我想余俊也一定想帮助那些孩子,否则他也不会一次次在直播里呼吁粉丝关注儿童侵害。他这人其实很矛盾,开个帮助孩子们的账户还要用我的名字。他心里还是有阴影,他骄傲又自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吧。”
  花崇点头。骄傲又自卑,这的确是余俊的真实写照。
  “那么他想做的事,就由我来继续做吧。”汪小春抹掉眼角的泪水,“基金以他的名字命名,旨在为受害者提供心理援助。将来有能力的话,还要协助警方将加害者绳之以法。”
  最后,汪小春站起来,“谢谢你们找到了杀害余俊的人。”
  花崇也站起来,“这是刑警的职责所在。”
  但凡涉及儿童的案子,就让人轻松不起来。谦城这一系列案子的嫌疑人和被害人虽然都是成年人,可他们被侵害时却都不满14岁,加害者和社会、家庭一步步将他们推入深渊,即便已经过去二十年,仍让人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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