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瑛二的黑色星期五(95)
然而。
在羽衣瑛二“战争兵器”的称号传遍忍界之时,仅仅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这个现在被称作【无心恶魔】的冷酷男人,曾经是个笑容灿烂、性格天真,就算上了战场也不忍伤害他人的温柔少年。
他的变化越大,采用的手段越残忍,被传言说的越可怕,某个人……不,某些人的心里便越痛苦。
千手一族的族长次子扉间,便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一方面,他为羽衣瑛二这样的转变感到欣慰,因为只有这样残忍而果决,生在乱世的他们才能活下去;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能自已的为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珍宝,眼睁睁看着他从充满希望的人间坠入白骨苍苍的地狱,而感到发自内心的悔恨和心疼。
这种心情让他总是一有机会便想着补偿点什么给瑛二,比如尽力满足他身上残存的、为数不多的任性,又比如挖空心思、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全部都给他……
“……扉间?”
沉静的声音打断千手扉间的沉思。
白发青年抬起头,迷茫的红眸很快变得清醒,并下意识对眼前的人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怎么了?”
“快看那个。”
走在他身侧,身量已经比他还高的年轻族长指了指祭典正中心的舞台,英挺的五官已经褪去了年少时的稚嫩,蓝色的眼睛平静深邃,只是看着便给人高深莫测的可怖感。
唯有在注视着扉间时,这双眼中还若隐若无的透着一丝温和。
千手扉间的心里因为这个认知而滑过一阵暖流。
他顺着羽衣瑛二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眼便了然的挑眉:“是神乐神舞。”
“神乐神舞?”
“嗯,这样的祭典一般都会有,是用来祭拜神明的。”
“神乐神舞……神乐……”
蓝发青年将这个词反复含在嘴里念叨着,然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有些发愣的睁大眼睛:“火之神神乐?”
千手扉间一怔:“什么?”
羽衣瑛二没有理会他的疑惑,抬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肩膀,深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扉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可以放心把身体交给你吧?”
“……哈?”
千手扉间承认,自己因为这个有前科的家伙的话想歪了一秒,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脸色发黑的嫌弃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又想去哪里喝酒了吗?”
羽衣瑛二没有回答。
他缓缓闭上眼睛,在千手扉间慌乱的呼唤声中,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55章
大正时代, 在东京府北丰岛郡泷,座落着一个名为野川的小村镇。
这个小镇规模不大,户数不过四百有余, 但却邻里和睦,民风淳朴。
因着大约半日的路程外便有个繁华的大都市,野川镇并不是个落后的地方,相反的,这里开设的店铺, 房屋的风格之类都很是时髦漂亮,也时常能看到受过教育、温文尔雅的先生, 或是身穿太鼓结和服的大家闺秀。
在这个和乐安宁的镇子上,住着一户姓“胡蝶”的人家。
胡蝶先生年逾四十,是位学富五车、见多识广的药师。他在镇上开了家医馆, 日日勤恳出诊, 从不间断,且每隔半月便有一日免费为人治病, 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他的夫人温柔而美丽,经常穿着淡紫色缀满绣球花的和服、头戴蝴蝶形的发夹, 在医馆里照顾生病的镇民。每到季节变换、容易生病的日子, 她便熬煮滋味甘甜的药汤挨家挨户的送去,平日也经常帮助邻里, 从没有谁说过她哪怕一点不好。
他们就是这样勤劳、善良又真挚的好人。
胡蝶夫妇在镇上落户二十余载,育有长子、长女和可爱的幼女共三个孩子, 其中长子瑛二十五岁, 长女香奈惠十四岁, 幼女忍则更小一些, 今年刚满十一岁。
在父母的勤恳教导下, 这三个孩子也成长的十分优秀,不仅刻苦勤奋、知书达礼,连心肠和品行都像极了父母,端的是温柔敦厚,高洁纯良。
除了性格之外,这三个孩子也是公认的聪明。因为生在药师之家,三人从小便在医学上展露了出众的天赋,特别是长男瑛二,传言他三岁便能识百草,五岁就会治病救人,还没桌腿高的时候便已经是父亲医馆里的“二把手”了。
所有人都打从心底相信着,像他们一家这样行善积德的好人,一定会受到神明庇佑,永远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
但是这个世上,从来不存在永远。
*
我的瞳孔颤抖着。
眼前的一幕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事物都要残忍,曾经温馨整洁的家被漫天血色所取代,家具上、纸门上、榻榻米上……屋内到处是一片血海。
我的父母——他们是那样出色而善良的人,就算他们不是我真正的双亲,对我来说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人——然而,在我昨天出去采购生药时还笑着送我出门的两个人,此刻却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瑛二君……看现场应该是野兽……”
野兽?野兽能咬出那样的伤口吗?
“虽然很遗憾,但你要振作起来……”
虽然我家确实因为落户较晚所以地处镇子外围,但这附近又没有深山,哪来的会伤人的野兽?那个咬痕明明就是……!
“你的妹妹们现在去了安全的地方,胡蝶先生和夫人的遗体则应尽快下葬——”
一个关键词忽然被我敏锐的捕捉到,让还在走神的我立刻抬起头,眼里瞬间放射出可怕的光亮:“妹妹?……我的妹妹们还活着?!”
面前在镇上任职的警官先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他努力不要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过怜悯,竭力温柔的说道:
“没错,香奈惠和忍都没有事,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她们现在被送到了隔壁镇上一户家徽是紫藤花的好心人家中,听说是昨晚救下她们的男人将她们送过去的,你——诶诶诶,瑛二君?!”
剩下的话我还没听清就扭头跑了,顺便头也不回的喊道:“我父母的遗体就拜托你先看着了大叔!最晚正午之前我就回来!!”
废话,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看重的人除了养父母就是两个妹妹了,骤然得知她们俩还活着,我怎么可能再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话说这种要紧事应该早点说啊!已经死去的人什么时候安置都来得及,最重要的永远是还活着的人好吗!!
心急如焚的我一路飞奔,来到隔壁镇子打听清楚位置就直奔那户家徽是紫藤花的人家而去,到达之后不顾看门的阻拦便直接闯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了我牵挂的两个少女。
她们看起来无比憔悴,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曾经充满希望和活力的双眼此刻毫无光亮,像两具行将就木的尸体。
我愣住了。
突然的,我那从看到养父母的尸体开始就一片空荡荡的胸腔被填满了——可怕而强烈的,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以及所爱之人被毫无缘由杀害的愤怒,在那一刻完全占据了我的情感。
那些负面情感压倒性的击败了理智,一瞬间,我感到大脑仿佛要裂开一般的疼痛,无数陌生却又熟悉的景象走马灯一样从我眼前闪过,数量庞大的记忆将我冲的一个踉跄,几乎当场昏厥。
香奈惠和忍注意到了我,她们哭着扑上来,而这哭泣很快转变为惊慌的尖叫——
倒在地上的我被香奈惠跪着扶坐起来,这个平日里温婉柔和的女孩儿此刻慌得六神无主,清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兄长大人?兄长大人你怎么样?你有哪里不舒服?!”
另一边,忍小到令人怜惜的手紧紧地抓着我,恐慌的呼唤几乎破音:“哥哥你没事吧?!你说话呀哥哥?!”
旁边似乎有人忙着去叫医生了,周围到处是一片混乱,就像我脑子里此刻乱成一锅粥的那些记忆。
头疼欲裂中,我看到了暗红色头发、额头有着斑纹的清冷男人,看到了无数看不清面孔的、穿着黑色军装制服的队员,看到了周围遍布令人心疼的毒疮、气息奄奄的微笑,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