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眼的咒灵(42)
卯生没有读心术,有的只是比常人更出众一些的观察力罢了。
总是对孩子们付出全部的信任、尊重孩子们的想法的他,哪怕察觉到了惠今天略微低落的心情,在询问无果后也从来不会强迫对方开口。只会沉默的摸摸小孩毛茸茸的黑翘发,决定在今晚做一道对方喜欢吃的姜汁烧肉哄小孩高兴。
这位新上任还没有一年的老父亲,总是这样笨拙又无声的用实际行动爱着每个孩子。
更何况,惠表现的只是像是在学校遇到了点小烦恼一样。
很聪慧的小孩在发觉自己的低落无法完全隐瞒之后,就选择找额外的借口模糊事实。
显而易见,聪明的小家伙演戏演的很成功。
至少对于卯生和津美纪来说,演的很成功。
唯独没能注意到茶茶这个特殊的例外。
卯生被茶茶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呆了呆,之后,他困惑的问:“茶茶,为什么你知道惠要离开了呢?”
一点点大的茶茶歪头,表情茫然:“……因为他的表情和动作很明显啊?就和看出爸爸心情不好一样。”
仿佛这是1+1等于几的简单问题似的。
咒灵先生定定看着茶茶,随后点头感叹:“这样啊。”
不再追问茶茶缘由。
哪怕是这样的大事,卯生也很轻易的相信了她的判断。
。
茶茶从一开始就发觉惠在说谎。
惠所说的那个心情低落的[理由],从最初就被茶茶判断为假的。
但是每个人心情都有不好的时候,也有不想要说出口的事情。
什么问题能够继续追问而不被讨厌,而什么问题不能——茶茶似乎能很简单的分辨出来。
直觉吗?
大概有这么一部分原因。
但并不完全是。
对于现在还未能发觉自身天赋的茶茶来说,她[做出判断的过程]还没有被参透。
大脑的运转总是能够直接给她答案,因此她就成为了自己眼中的[理所当然]和他人眼中的[敏感]、[直觉很准]。
打个比方。
对于一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人来说,他们不会问[怎么走路]这种问题。
因为本能就这么做了,这对他们来说是自然而然的行为。
直到长大、拥有了一定知识后,才会明确的说出[走路]这个行为用到了哪块肌肉和那些神经,将[走路]这个行为用理论说明。
茶茶差不多也是这回事。
她对情绪很敏锐。
但这不是术式,也不是异能,这点卯生已经确认过了。
如果非要进行科学的分析的话——只能说,这孩子的大脑对[微表情]很敏锐。
所谓微表情,是指在一个情绪唤醒事件之后快速出现而且很难抑制的表情。最短可持续1/25秒。*1
毫无疑问,微表情往往意味着一个人的真实情绪。
但对微表情的认知是需要累积经验的。
如果不知道这个表情的意思,那就算注意到了也无法理解。
可才五岁的茶茶潜意识里偏偏就知道。
她的大脑在无意识记录着周边人情绪变化的特殊行为。
而过去鹤见家每一个人的虚伪,都给了这个大脑发达的孩子学习的机会。
最短只持续1/25秒的微表情——能够注意到这一点的茶茶,哪怕没有术式和异能,大脑本身也不平凡。
惠还太小了。
再怎么伪装,也无法伪装到微表情上。
更别说这个世界能注意到微表情的人都寥寥无几。
所以茶茶总是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的人。
惠说谎的事情,自己不能追问——大脑无意识运转着,给了她这样的结论。
于是从不怀疑自己第一反应的茶茶就只是如同当初陪伴在鹤见家禁地尚未拥有光芒的颓丧咒灵一样,无声的陪伴、哄他开心。
随后,在接下来的相处当中,茶茶接二连三的发现了大问题。
[茶茶:惠哥,津美纪姐,周末我们一起去公园玩吧。]
[惠:嗯,好。]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邀约而已。
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在周末一起结伴出去玩,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很好。
但茶茶愣是在察觉到谎言和难过之后,根据自己刚刚提出的内容推断出惠“不会再有以后”的事实。
茶茶傻了眼。
她抱着惠借给她玩的小皮球,看了看似乎没发现什么问题的津美纪,又呆呆盯着惠看。
茶茶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又缓慢闭上。
女孩又小声的提出了几个约定。
[我明年也要去惠哥和津美纪姐的小学,以后就能一起回家了。]
[我们一个五岁一个六岁一个七岁,以后都可以在一所学校呢!]
惠无一例外的点头答应。
……也无一例外是让双方难过的谎言。
茶茶被这一认知打击到神情空白,她的大脑本能的得出了答案,以至于让她心情越来越低落。
最后无助的悄悄跑来找咒灵先生。
她不想要哥哥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呢?他们不是家人吗?哥哥不是很喜欢这个家吗?有什么麻烦不能说出来一起解决呢?
曾经一度在鹤见家孤单过的茶茶,对每个家人都不想要放手。
咒灵先生沉默的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将人抱起来,然后陷入了沉思。
“惠是自己想要离开的吗?”
“惠哥才不想!他一点都不想!”
茶茶牢牢搂住父亲的脖子,吸了吸鼻子,小声且坚定的说。
“那我明白了。”
咒灵先生把自己的额头轻轻靠在女儿的额头上,神情颓废的他声音低沉:“别担心,茶茶。”
。
离开?
还是一个人离开?
惠那孩子才六岁,他能去哪?
这其中必然是有一个起因。
茶茶不知道那个起因,她直接分析出了结果。
而卯生需要做的,则是解决那个起因。
沉默的咒灵先生的确尊重每个孩子的想法,但那仅仅局限于小孩在成长过程中自然而然遇到、产生的烦恼。
被“胁迫”出来的想法,显然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惠是真心想要离开,咒灵先生会有些难过,但绝对不会阻止。
但如果惠不愿意……就没人能够带走他的小孩。
谁都不可以。
当然。
这个愿意,得是发自内心的愿意,而不是口头说出来的。
把茶茶哄好放出去的咒灵先生再度回到厨房。他面无表情的思考着,在握刀切一份生肉的时候不小心把砧板都切断了。
他顿了顿,看着手上裂开的砧板和略微秃了的菜刀,面不改色的换了一把。
。
咒灵先生照常煮好了晚餐,和小家伙们一块坐到餐桌上。
在家里的人多之后,声讨咒灵先生不吃饭的声音就多了起来,拗不过他们的卯生也渐渐开始拾回人类的习惯。
日常氛围似乎没什么变化。
晚饭后。
津美纪主动帮卯生洗碗,而茶茶黏着惠不放,惠只能被拉着陪茶茶看动画片,等津美纪和卯生洗完碗筷后,一家四口就一起坐在电视机前。
到了晚上讲睡前故事的时候,三个小孩也是一如往常的被茶茶拉到了大人的房间里,听了三个故事才被赶去睡觉。
卯生一整天都没有去找惠谈话。
他在等。
如果惠想要离开家,一定会主动和自己说。
那不是个会玩失踪、让人担心的孩子。
所以卯生给他充足的时间,让伏黑惠想清楚之后来找自己。
果不其然。
在卯生讲完睡前故事,挨个送小孩回房间之后没多久,他的房门就再度被敲响了。
卯生:“请进。”
穿着咒灵先生新买给他的睡衣,黑发小孩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摆,拉开门把站在那。
支支吾吾的小家伙睁着绿眼睛看向大人。
“卯生先生……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说。”
。
惠在心底打了无数的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