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大家芥川君(66)
沉迷零食的乱步先生居然常常熬夜写作,据说是要和一个名叫“坡”的家伙坐而论道,好吧,确切地说是,以文会战。
具体内容是:江户川乱步在连载小说中出谜题,大洋彼岸的坡呢,通过投稿“名侦探破解相应谜题的小故事” ,和乱步先生隔岸激情对线。
……令人佩服。不论是侦探才能还是这份意志,都堪称绝无仅有。
太宰也没了踪影,一连几天都没有冒头,他好像和乱步有了什么约定,背地里不知道偷偷摸摸在鼓捣什么。不过他的那篇小说《奔跑吧,梅勒思》倒是引起了文坛的现象级地震,小范围内的。
即使素来刻薄的文学评论家,也不吝惜赞赏“尽管稍有瑕疵且缺乏厚重感,但其中透露出来的光明与温暖令人心生向往。”
时人,尤其是对于横滨饱受黑手党火拼之苦来说,太宰治的这篇小说无疑起到了极大的鼓舞作用。
酒馆里常常游走的意见先锋言谈之间更是把梅勒斯和太宰治当作精神向导,希望大家永远朝着光明与爱的方向奔跑。
其实这事有些说不上来的滑稽。毕竟原作者本人实际上是个黑手党干部。
微妙。
国木田为之前那事羞愧不已,决定专心辅导银的功课以表歉意,福泽先生的黑眼圈越发浓重。
这几天他常常半夜回来,身上还带有不少酒味,与谢野小姐对此哼哼笑了几声,“嘁,老男人之间的臭味相投,不,也或许是中年危机吧。”
“那个男人恐怕也和社长一样吧?真是……”说到这儿,晶子小姐露出了可怕的神情,“真是太令人愉悦了。”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龙之介你啊。”
我不明所以,可晶子小姐却不打算再详细解释,只是温柔亲切地笑了起来,那眼神活像我是个会下蛋的公鸡。
一阵恶寒。晶子小姐真是一如既往可怕。
中也在诗歌上也有不少精进,当然,财富和资本积累上或许亦然。他有次和我说:“快了,再等等我们就有足够的钱和名声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芥川赏和新诗歌,我曾经就此询问过夏目老师的意见,对方说——再等等,你的人气已经足够,不过老家伙们可不会那么轻易就善罢甘休。
所以,龙之介再努力努力多写几篇、到东京了多参加几场文学研讨会、多结交友人……到那时候,你所行之处,呼朋引伴。
所以人都期待着拿到你以你为名的奖项——即使后来之文学家也不星光灿烂之辈,你也终究是不一样的,毕竟,你是这代文学的开创者啊,你是他们所有人的憧憬和初心。
我的文笔拙劣、文体也不过如此、也没有和乱步先生那般精妙的创意、资历和德行也不像夏目老师那么出色,如何当得起这种称赞?
好难为情,好尴尬,老师怎么能这么、这么……斟酌了半天,我也憋不出个恰当的词。
连形容都这么难,夏目老师话中的令人害臊成分可见一斑。当我和中也这样辩驳时,中也哈哈大笑,却从不说理由,请求也罢,佯装恼怒也罢,都不管用。
他就像个复读机般的只会说“你就是这样啊笨蛋。”
事情各种各样,着实让我有些应接不暇。不过很快我便没有空再操心横滨了。
四月的某个下午,东京大学开学了。
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惠风和畅,学院路两边载种的樱花树昂首挺胸,纷纷扬扬的樱花飘飘悠悠洒了满天,漂亮极了。有只傻乎乎的白鸽似乎也沉醉在这样的景色中,以至于丢了方向、一头撞在了坚实的白杨树上。
白杨的枝丫咔嚓一声响,罪魁祸首白鸽却毫无所察的,居然又飞到我这里撞了我一下,然后仓皇逃离。
不知为何,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忽然强硬的、压倒性地撞入我的大脑,挤占了我每根神经。
自今天起,芥川龙之介就正式成为东京大学英文系的一名学生了。
从前已成灰烬,往后皆为序章。
然而不过隔天,这股念头便呜呼一声哀鸣后就此没了声息。
因为津岛修治给我寄了一封信,东京大学邮电室通知我取的。
老实说,第一眼看到还以为是哪个大家子弟假冒了津岛修治——也就是太宰。毕竟以我看,太宰之前的文风、措辞、语调与其说是朴实,还不如说是无赖。
然而这次却不一样了。他的口吻忽而添上了恐慌,措辞之间极小心谨慎。这点从他信中大量的谦敬格使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这封长得过分、又极不符合太宰风格的信说来说去,其实就最后一句话有用。
【我想就某篇小说申请芥川赏。】
第52章 我做评委
太宰以津岛修治身份随信寄来的小说名叫《Goodbye》, 依旧只有节选片段。看来他还没完成, 不过已经打算以这篇文章参选了。
何况芥川赏并未真正设立起来。上次征稿虽然收到了不少来信,于此同时评论家们的微议也纷纷插上翅膀飞到我这里,即使现在也仍有顽固的家伙追问不休。
这样看来, 太宰这信倒像是个预告——他要真真正正以一个写作者的身份自处了。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及太宰的《梅勒斯》了, 以我个人之见,那确实是一篇灵气十足的小说。如果考虑到太宰治以往的经历和性格,更是稍微有些出人意料。
但我想它是件好事。
我在向前看, 中也在向前看,所有人都没有停下脚步,就连横滨也不例外。
就像一本书,它或许早就泛黄、边边角角要么是被粗心的主人压卷了, 要么被贪吃的老鼠啃了个洞, 也或许更糟, 还残留有食物的残渣、神明瞌睡时留下的口水……但只要翻过去, 一切都是崭新的、光亮的。
我原意打算把这话当做回信寄给太宰治,临到头才发现这话怎么怎么不对劲,透着一股子时下那种悲秋伤春之气,酸得牙都快掉了。
仔细想想,搞不好太宰暗地里要笑话我呢。于是我把这些全都按下不表, 而是好好鼓励了他一番, 夸他津岛修治是个有才华的人。
我自觉非常贴心地照顾了他的心情, 因为我压根半点没提梅勒斯和太宰, 毕竟,太宰不知是真傻还是装的——居然把津岛修治和太宰治分得一清二楚,瞧他那架势,倘若我不是当事人,估计早就信以为真了。
回完信以后,我便如先前所想就此翻篇。
抱着这样崭新的心情,我结识了不少同窗,其中与我感情最密切的是叫菊池宽的家伙。他看起来家世不凡、交游广泛,拉着我和中也参加了不少文会。
某次文会上居然巧合碰到了夏目老师,后者顺势当众介绍道。
“这是我夏目漱石的关门弟子,芥川龙之介。当然,你们或许更习惯他另一个名字——我鬼。”
自那之后,赞誉和欣赏朝我铺天盖地涌来,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只因为藏拙而不敢露出锋利爪牙的苍鹰,可我知道哪里是藏拙,分明是爪子还不够锐利,亮出来只会惹人笑话罢了。
因而我更加奋进,或许是新的环境更令人灵感充沛吧,我接连有了创作的念头,有些想法连夏目老师也赞不绝口。
有天,我拿着名为《鼻子》的小说去找了他,夏目老师当即愣了一会,他情不自禁把大烟斗扔在了一旁,烟斗边缘还冒着几缕白烟,零星的火花在扑闪着。
我被吸引了心神,一时半会居然也没有听到老师的话。等他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下,我才回过神来。
“芥川,是时候了。”
我眨了眨眼睛,夏目老师也学我般眨了眨眼睛,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笑意。
“如果再有人质疑你的资历,就把这篇小说甩到他们面前吧。老家伙们会羞愧不已的。”
接下来我和老师商讨了诸如评选规则、投稿时间、涉及题材之类的琐碎小事,当然也少不了最后的评委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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