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契合(ABO)(38)
“没关系,我有预定。”
郑飞鸾一句话封住了程修的嘴。
他注视着何岸,两指并拢,按住身份证轻轻往前一推,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昨晚八点三刻的订单,为期一年,全款结清。今天早上六点四十分你确认了订单,合同成立——请为我办理入住。”
是他?
那个客人……是他?!
何岸蓦地抬起头来,瞳仁一紧,脸上勉力维持的镇定彻底破碎了。
程修也目瞪口呆,嘴里的棒棒糖一下没咬住,“啪叽”掉到了地上。
这算什么操作?
何岸暗暗咬紧了一口白牙,将身份证推了回去,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不。”
郑飞鸾问:“为什么不?”
他问得云淡风轻,只是那种压迫的气场又回来了。
何岸于是抬了抬下巴,一字一字,清晰又坚决地说:“因为我不愿意让你住,因为青果客栈不欢迎你。”
郑飞鸾插着裤袋,低头笑了笑:“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理由。”
“客栈归我管,我说不欢迎,就是不欢迎。”
何岸捏紧了拳头。
“不,我的意思是:对于OTA平台的违约判决来说,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理由。”郑飞鸾看着他,淡淡地解释道。
“你……”
何岸的面色霎时白了一分。
郑飞鸾道:“我是一个资深酒店业从业者,你能看到的所有OTA平台都是我的合作方。关于违约赔付条款,每一条我都可以倒背如流。说句实话,客栈没有挑选客人的权利,尤其是在客人并无过错的前提下。如果单方面撕毁合同,依据实际情况,需要赔付交易金额一至三倍的罚款——而我支付的不是订金,是全款。”
全款,三倍。
算下来足有三十万。
哪怕把青果客栈这几年的利润全赔出去,也填不满这个深坑!
柜台之下,何岸用力攥住了抽屉把手,肩膀止不住颤栗起来——
郑飞鸾,你还是人吗?
明面上甜言蜜语,暗地里却布下这样一个阴险的圈套。我不肯跟你回家,你就拿戴逍的客栈威胁我,恨不得立刻将我平静的生活付之一炬!
你还有哪怕一点点良心吗?
郑飞鸾仍在说话:“……别忘了,我背后有一个专业的律师团队,他们打了十几年旅店业官司,处理这种标准的单方面违约驾轻就熟。我相信,只要我开口,他们不光可以为我拿到一笔赔款,还可以争取更多……”
啪!
响亮干脆的一巴掌。
郑飞鸾措手不及间歪了头,左侧脸颊火辣辣烧了起来。
他惊愕地捂住脸,一转头,看到的却不是何岸,而是一大把五彩缤纷的棒棒糖——它们雨点般迎面飞来,连筐带盖,噼里啪啦砸了他一脸。
“你给我滚!”
尖利愤懑的一声斥骂,何岸一改温顺的Omega形象,抄起柜台上一只千佛手花盆就冲了出去。
程修叫了声“卧槽”,闪开半个身位。下一秒,他手中也多了一根结实的花羽鸡毛掸子。
“何岸,你别这样,你等等……”
郑飞鸾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是真正意义上的养尊处优,从没挨过揍。他穷尽了想象力也没料到何岸会跟他动真格的,又不敢抵抗,怕出手控制不好轻重,弄伤了自己的Omega,于是只能到处躲,倨傲的精英气质全散了架。
Omega追,Alpha躲,Beta趁乱补几掸子。
空中鸡毛飞舞,地上全是棒棒糖。
客厅里一片狼藉。
“何岸!”
郑飞鸾终于逮住机会,把人推进墙壁与柜台的夹角里,握住了他挥舞的手腕。
何岸受制于人,努力挣扎了几次,到底力量悬殊,敌不过Alpha天生异于常人的可怕体格,被卡在角落动弹不得。
他不甘心,仰着头,胸膛剧烈起伏,愤怒地瞪着郑飞鸾。
Omega的眼眸是潮湿的,情绪在里头波涛翻涌,满到快要溢出来。过去的日子里,它从未那么鲜活过,映着一点光,像一簇揉碎了的亮玻璃,尖锐地扎在Alpha心上。
很疼。
疼得足以让人清醒。
郑飞鸾直到这一秒才彻底醒过来,怎么都不相信刚才那个盛气凌人的、谈论着赔偿与律师的人会是自己。
他太想留在何岸身边了,而这又实在太不容易——被拒绝了那么多次,几乎连通融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于是,他习惯性地用了高压手段,那是他作为Alpha一直以来最舒服、最自如的状态,从来都战无不胜。
但他忘记了,何岸并不是竞争对手,而是他爱着的、想要补偿的Omega。
蠢透了。
面前的每一条路,无论险径、窄道或通途,都被他亲手堵死了。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对不起……”
郑飞鸾轻轻摸着何岸的脸,一遍一遍地道歉:“我的本意不是为了威胁或者勒索,不是那样的……我只想留下来,住在这家漂亮的小客栈里,你亲自打理的小客栈……何岸,刚才那些话,我全部都收回来,你忘了它们吧,都忘掉,我重新对你说一遍,好不好?”
何岸咬着牙,眼底含了一汪水,就那么望着他,却一声不吭。
郑飞鸾只觉得心口越来越烫。
“你想把这家小客栈经营好,当成一份自己的事业,对吗?我可以帮你。别的我也许不擅长,但酒店业我做了十二年,什么都懂。你让我在这儿住下来,以后有不明白的就问我,要是遇上了麻烦,就算再复杂,我也会替你解决。”
“我不要。”
何岸摇了摇头,轻声拒绝。
“……我还会请最优秀的管理层来教你。他们每一个都是业务出身,比渊大的老师讲得更透彻。他们会教你怎么把基础服务做到尽善尽美,把附加服务做到与众不同,还会教你怎么开源节流,在残酷的竞争中抢准位置,脱颖而出……你从前没学到的课,今后都可以补上。”
“我也不要。”
何岸依然摇头。
曾经温柔可人的Omega,现在生了两片坚硬的蚌壳,睡在泥沙粗砺的海床上,固执地闭壳自保,不肯松开一丝缝隙。
郑飞鸾深深注视着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那么,你愿意收留我吗?”
他放开了何岸,语气分外柔和,带着一点轻微的沙哑:“如果我被久盛开除了,无家可归,你愿意给我一个栖身之所吗?”
第四十三章
“我不愿意。”何岸说。
“什……什么?”
郑飞鸾一愣,还以为听错了。
何岸于是又把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我不愿意。”
郑飞鸾顿时就一口气噎在了那里。
怎么会呢?
是哪儿出错了?
他的何岸多么善良热忱的一个Omega,心软起来还有点犯傻,怎么会见人落难而不救?郑飞鸾还以为,无论之前失败了多少次,这一次也总该成功了。
他只当何岸不信他说的,立刻掏出了手机。
久盛的CEO变更不是小新闻,一输关键词,搜出来上百篇新闻报道,图文并茂,浅论深析,清一色都出自正规的商业媒体。
他想这总能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了,便将手机拿给何岸看。谁知何岸只是古怪地笑了笑:“你觉得我很好骗吗?”
郑飞鸾急道:“怎么会?这都是真的……”
“我不是指久盛的事,你当然不至于撒这种一戳就穿的谎,我指的是——无家可归这件事。”
何岸按住他的手机,一把推了回去:“你在渊江有房产,有投资,还有谁都艳羡的社会地位。你现在拥有的东西,已经比我几辈子加起来还要多了,就算一直不工作,也沦落不到无家可归的地步吧?”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你真的什么都没了,总还有十二年的酒店业经验。杂志上都说你是渊江商界的传奇,在久盛,你是郑少爷,离开了久盛,你就是最好的职业经理人,可遇而不可求。我想,只要你愿意,应该会有很多人排着队请你出山的。”
“我……”
郑飞鸾被驳得无言以对。
身后“噗哧”一声笑,他扭头看去,只见程修努力憋着笑,朝他露出了满怀同情的神色,那意思明显是:对不起啊,郑总,何岸真没你想的那么笨。
郑飞鸾胸闷气短,又看向了何岸。
Omega比他矮一头,与他对视时需要微微仰起下巴,但那一点身高劣势没能削弱Omega的气场,反倒是郑飞鸾自己,才成了矮一头的那个。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包围了他。
是啊。
威胁、利诱、示弱……这些通通都没用。
他的Omega生了一双清明的眼睛,从前爱情云遮雾罩,他才总是被无条件信任着,现在爱情散了,一束审视的强光直直打到他身上,拙劣的谎言顷刻暴露无遗。
趁他这一恍神的功夫,何岸猛地推开他,窄腰一扭,从两人之间的狭缝中闪了出来。
程修反应也快,迅速将人扯到身后,自己挡在前头,双手高高举起鸡毛掸子,居然还是一个标准的高尔夫挥杆动作。
“郑、郑总,您看都这样了,能不能麻烦您挪、挪个步……”
掸子一歪,抖着毛指向了客栈小院。
这就是撵人的意思了。
郑飞鸾望着面若冰霜、不为所动的何岸,终于相信对方是铁了心要和他割裂关系,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松口了。
节节败退,到此为止。
“好,我知道了。”他一步一步朝后退去,对何岸道,“你……还有铃兰,你们保重。”
庭中一树金桂,枝叶叠翠,花簇明黄。
郑飞鸾拉着行李箱从树下经过,正巧遇着风起,衬衣上落了一肩碎香。
他停下脚步,环顾了一周:折廊、木梁、秋千、花荫……幽宁雅致的一间小客栈,偏僻而不破陋,冷清而不敷衍,位置上多多少少有些不足,却被珍爱它的主人用心维护着。有幸住在这里的人,想必会获得一段美好的回忆。
但他必须离开了。
该谈的都已经谈过,他发自肺腑地忏悔了,也使了不太光彩的伎俩,无一起效。
他当然可以继续纠缠下去——作为一个以手腕强硬著称的Alpha,他有足够的能力逼何岸就范。心再狠一点,甚至可以把人活生生绑回渊江去做逆向置换术,做完了,何岸又会化作一丛无骨菟丝,像从前一样爱他,缠络他,再也不会言辞尖锐地说“不愿意”。
可这有什么意义?
除了一个挖空了灵魂的伴侣,他什么也得不到,包括那个他寻觅已久的答案:他心里有一枚尺标,始终在爱情与理智之间不安地拉锯,游弋迄今,也没能找到正确的刻度。
郑飞鸾提着行李箱走出了青果客栈。他站在门口的石桥上给俞乐打电话,要她订一张下午飞渊江的机票。
俞乐职位没变,还是久盛CEO的私人助理,换了个通情达理的好上司以后,工作效率突飞猛进。今天公司临时出了状况,她忙得不可开交,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前任上司的这一通电话也算凑巧,卡着十几通电话的间隙插了进来。
郑飞鸾一句话吩咐完,正准备挂机,俞乐一声高喊把他拉了回来:“等、等一下!”
“怎么了?”
俞乐急匆匆道:“郑总,您今天恐怕是回不来了。三刻钟以前,渊江的四个机场全关了,最早也得等明天出了太阳才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