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契合(ABO)(3)
为了解释,他不可避免地把性事说出了口,又觉得羞怯,于是低下头去,把脸埋进了可可蒸腾的热气中。
郑飞鸾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何岸片刻,疑虑非但没有消解,反而更深了:“我的Omega伴侣为什么是你?”
“啊,因为信息素契合度!”
程修终于碰到一道会答的题,打了个响指,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信息素报告:“郑总,寻偶症属于罕见症,只有极低概率发生在高契合度的Alpha和Omega之间,您与何岸的信息素契合度正巧特别高。”
郑飞鸾接过报告翻开,不以为意地哂笑:“特别高?能有多高?”
程修回禀圣上:“百分之百。”
“百分……”
郑飞鸾猛然扭头,一道凛冽且充满怀疑的眼神直直射向程修。在得到一个“您瞪死我也是百分之百啊”的无辜表情后,他转而看向何岸,眼神中多了一抹浓烈的讥讽。
程修见老板不信,只好苦口婆心,劝他接受现实:“这是第一综合医院信息素化验科出的正式报告,去年七月七日您第一次出现寻偶症,何岸打电话给我求助,我带他做了一次血检。血检结果表明,您和他的信息素契合度确实是百分之百,也就是俗称的最佳契合。您也知道,最佳契合的Alpha与Omega数量本身就少,年龄还不一定匹配,匹配了也不一定有机会认识,真正能标记成功的,大概每百万人中只有……呃……”
他继续在公文包里掏啊掏,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宣传册来,左翻翻,右翻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不起眼的数字了。
“两对。”郑飞鸾用手机搜索出了结果,“万分之零点零二的概率。”
说出这个数字的同时,他面露不悦,冷眼瞟向何岸。温顺的Omega却点了点头,唇角浮起一抹幸福的笑,轻声道:“嗯,像我们这样……是很难得的。”
这份《生物一类性信息素契合度报告》不长,只有两页,郑飞鸾一目十行地扫完了。
他的信息素是Alpha 482(L9)型,属于优秀的领导性格。这类信息素本身在人群中不算罕见,罕见的是浓度:封顶9级,真正的凤毛麟角。郑氏家大业大,出于挑选继承人的考量,惯例会给初生婴儿做信息素检测。正因为这天然使人臣服的可怕浓度,郑飞鸾尚在襁褓中就打败了五岁的哥哥,获得了继承父辈产业的资格。
而在何岸的信息素那栏,赫然写着这样一行字:Omega 90795(L9)型,数据库未收录,推测为安抚奉献型性格。
90795。
郑飞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靠后的编号。
一种信息素的编号越靠后,代表它的初次发现时间越晚,也代表它越稀有。“稀有”在通常情况下是“珍贵”的同义词,但涉及信息素匹配时,“稀有”却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坏消息,因为越稀有的信息素,越难找到匹配对象。
常见信息素的匹配曲线呈平滑的山丘状,爱情不至于刻骨铭心,好在随处可遇;少见信息素则呈陡峭的凸峰状,缘分难寻,好在爱起来足够深刻;而稀有信息素的匹配曲线,无一例外都呈现锐利的尖峰状——他们是甘愿用生命去交换爱情的那类人,只要遇到,必当爱入骨髓,终生不渝。
“爱入骨髓”听上去很美,但现实是残酷的,往往只肯给予“遇不到”的下场。
郑飞鸾有一个信息素编号3910的Alpha下属,成天抱怨在相亲市场遭受歧视。人家3号4号信息素乱点鸳鸯谱都能匹配个七七八八,他这种四位数的,相亲十个才能遇到一个勉强飘过及格线的,对方选择面往往还比他宽,不一定愿意交往。
四位数尚且如此,更不必提何岸这样的五位数。
何岸是一只落单的孤雁,此生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一个没人要的Alpha捡去,凑合着对付发情,凑合着标记,凑合着生一窝脏孩子,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郑飞鸾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被爱情抛弃的Omega,竟会匪夷所思地成为他的最佳契合。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郑飞鸾搁下纸张,抱臂后靠,观察着面前脾性温顺的Omega,试图找出一点“最佳”的迹象来,但是……太普通了,真的太普通了,普通到与他之前交往过的任何一个Omega相比都毫无胜算。
人是趋利的动物,都有向上的欲求,嗅过了玫瑰,如何再爱柳花。
郑飞鸾就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何岸,情绪平稳,胸膛里的心跳单调如初——这就叫最佳契合?
他可不是什么容易受骗的小处男。
众所周知,Alpha和Omega产生性羁绊的根源就是信息素,契合度高或低,见面第一眼,身体的反应就会给出最真实的答案。
五年前,郑飞鸾与一个初涉演艺圈的年轻Omega在久盛酒会上结识,四目相对一刹那,他只觉头皮发麻,身体过电,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占有欲击溃了他的克制。他们半途退场,在酒店房间里激烈做爱,Omega甜美的气息从每一个毛孔钻入他的肺腑,让他置身于天堂与梦境。
当晚,他完全丧失了自控力,荒淫无度,饥渴得堪比发情期。那种从呼吸到律动都极端默契的满足感,令他至今回想起来都心痒难耐。
他们的交往持续了九个月,期间郑飞鸾投入无数资源,将心爱的Omega从默默无闻的十八线小艺人捧至荧屏新秀,甚至还送了两个奖项平息舆论。然而就在求婚前夕,对方主动提出了分手。
原因很简单,遇到了契合度更高的Alpha而已。
85%的契合度,输给了89%的契合度。区区四个百分点,他提出用巨额的财富与资源弥补,对方却一去不回头。
这段感情开始得热烈,结束得决绝,给了他一场循环留驻的春梦,也教会了他一件事——在信息素契合度面前,一切情分都是空谈。
85%契合的恋人尚且无法释怀,那么,100%契合的恋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愿意把生命交付给对方,喜怒哀乐全由对方主导,他会像最无能的懦夫一样惧怕对方被人染指,舍不得让其承受怀孕的痛苦,如果对方为他生下了孩子,他必定会成为一个不可救药的溺爱的父亲……
而绝非现在这样,连最起码的一点心动都感觉不到。
铅印的数据可以伪造,但身体不会说谎。所谓的最佳契合,要么血样有误,要么检测出错,要么就是眼前这个Omega心怀不轨,蓄意造假。从他近似于无的情欲反应来看,他们的契合度恐怕连及格线都过不了。
上了床、怀了孕又怎样,只要他不心动,对方的算计就已经落空了——有时候,信息素的作用就是这么直白。
郑飞鸾冷静地注视着何岸,对程修说:“我想单独和他谈谈,你先出去,十五分钟之后回来。”
“啊?喔,好!”
程修抱着公文包起来,有点放心不下何岸,挤眉弄眼地向他递心思。
何岸笑了笑:“我没事的,你去吧。”
卡座里只剩下两人无声对坐,何岸刚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郑飞鸾忽然起身,几步走到何岸面前,抬起他的下巴,弯腰吻住了他的唇。
一秒,两秒,三秒……
强悍的Alpha气场如同海啸震慑天地,掀起十米高的骇浪惊涛,几乎拍晕了何岸。
他昨晚才接受过标记,那股对他而言具有绝对支配力的气息就像一只巨大的手掌,迎面笼罩下来,鼓动血液与神经,抽空了停滞的思维。他无力抵抗自己的Alpha,一时心跳急遽加快,呼吸失速,身体瞬间瘫软,狼狈地跌靠在了椅背上。
他的脸颊很红,既出于羞耻的记忆,也出于被强迫唤醒的热度。体温灼烧起来,吞没了感官,大片迷茫的雾气开始在湿润的眼中弥漫。
许久吻毕,郑飞鸾向后退开。
何岸难受地小口喘气,想扯松脖子上枷锁似的围巾。
“飞鸾,我好热……围巾……紧……”他喃喃哀求。
然后他的手被抓了起来,按在了对方微凉的手腕上。指腹所触之处,脉搏贴着皮肤跳动,平稳,缓慢,节奏单调,如同佛寺里千篇一律的晨钟。
何岸不明白郑飞鸾的意思,微微睁大了眼睛,困惑地望着他。
对方神情寒冷。
“百分之百的契合度,接吻十秒,我的心跳没有加快,呼吸没有变急,也没有任何生理反应。”郑飞鸾用力捏紧何岸的下巴,逼问他,“告诉我,你到底撒了多少谎?”
第四章
你到底撒了多少谎。
何岸怎么都想不到郑飞鸾会这么问。他花了很长时间、回忆了无数遍郑飞鸾的口型,才困难地理解了这个问题,以及问题背后赤裸的质疑。
“没有,我没有撒谎!”
他连连摇头,抓起郑飞鸾的手覆在自己腕间。苍白的皮肤之下,一根根淡紫色血管凌乱鼓动着,那是几乎煮沸他通体血液的脉搏:“你看,这是我的、我的心跳,才十秒钟,心跳就这么快了,这说明……我是真的喜欢你……”
郑飞鸾一把抽回手,嫌脏似的甩了甩,当着何岸的面插进了西装裤兜,并不掩饰这一串动作所表露的厌恶。
“提醒你一个生物学常识。”他居高临下立在何岸跟前,“为了提高繁衍效率,信息素吸引力从来都是双向的,连最狗血的肥皂剧也不爱演什么痴情且痛苦的单相思了。你有反应,我没有,这足以说明问题。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所谓的最佳契合可信度非常值得怀疑。或者,让我们再直接一点,这份检测报告……”
他伸手抄起桌上的报告单,径直捅到何岸脸上:“干脆就是伪造的?”
“不是的!”何岸急了,高声否认,紧张得甚至破了音,“每个数字都是真的,没人动过手脚!”
但郑飞鸾根本不信:“我对你毫无感觉,这怎么解释?”
何岸不说话了。
他仰头望着自己的Alpha,良久没作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敛下眼眸,伸出微颤的手,接过了那张离鼻子极近的、还残留着一点医院消毒水气味的报告单:“飞鸾,要是你清醒的时候能对我有感觉,哪怕一点点,你的寻偶症……就不会发作了。”
郑飞鸾蓦地蹙眉:“什么意思?”
何岸深深吸入一口气,又缓慢地从胸腔里呼出来,手指抚过纸页,摩挲着那个铅印的“100%”。
“你一定不相信吧,你失去意识的时候,喜欢我胜过任何人,就好像……好像只要有了我,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看到我的时候,你会立刻勃起;抚摸我的时候,你会颤抖得很厉害;我们做的时候,你亢奋得就像一匹狼。你是一个占有欲特别强烈的人,有一回你过来,我碰巧在招待一位朋友,那是个未成年的Beta。按理说,成年Alpha不该对未成年Beta抱有敌意,可你什么话也没说,一个巴掌就上去了,害我向他道了好几回歉。但是……但是等我们做完了,你的脾气就会缓和下来,每分每秒都缠着我,要我哄你睡觉,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
说到这里,何岸苦涩地笑了起来:“这些事情,你大概一点印象也没有吧?连我这个人,在你清醒的记忆里都是不存在的。”
郑飞鸾不置一词,转头望向了窗外。
何岸又说:“后来,我去了好几家医院,见了好几个医生。我问他们,天底下那么多Alpha,为什么只有我的Alpha不一样,明明契合度那么高,却不肯在清醒的状态下爱我。我站在他面前,两三米距离,阳光照在我身上,真的再显眼不过了,可他就像看不到一样。医生说,这是因为……Alpha的潜意识在抗拒我,不愿意承认被我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