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修真](128)
华嶷一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这许多听到杜子腾怒斥华嶷未曾离开的金丹修士心中只觉得痛快解气,一面又觉得这合欢宗出身的小修士口舌也未免太厉害了些,竟是将华嶷生生逼得吐血。可回想起来,他口中所说桩桩件件,竟是句句在理,华嶷这般口舌如剑、搬弄是非之辈在吐血之后,竟也只是委顿惨白地怔在原地,似是几百年光阴间认定的一切皆被杜子腾这一番教训彻底推翻。
看到这般模样的华嶷,往日间那风华正茂心高气傲的模样已是一去不复返,钱有财竟难得兴起人事无常的感慨来,他叹了口气,轻轻一拍杜子腾的肩膀:“好啦,他现在怕是真的知道错在何处了,你也歇歇吧。”
杜子腾兀自有些愤愤,如果不是这华嶷从中挑拨生嫌,他们哪里会遭遇如此之多的争端误会?钱有财这般相劝,华嶷那般颓然的模样比之方才被宣布惩罚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杜子腾只哼了一声:“你最好在这剑问之堑中好好想想,剑派都给了你什么,你又回报了剑派什么!”
杜子腾说完这番话才同钱有财一道离去,这一众金丹修士一时竟觉得这小修士身上有种凛然难犯的正直之气,竟叫人不敢小瞧。
再次回到练剑坪上之时,一切恍若隔世,杜子腾看着眼前熟悉的茫茫云雾感受着云横峰灵气中独有的凛冽剑意,竟是觉得说不出的亲切。突然之间,想到方才那剑问之堑中的残存剑意,杜子腾竟觉得二者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他心中竟是不经意间涌起一种明悟:云横峰灵气特殊恐怕也与剑问之堑脱不开干系吧?
他第一次在云横峰上修那引气诀时痛得死去活来的感觉犹如昨日,云横峰上这灵气中的霸道杜子腾甫一入门便狠狠领略,当日只揣测这灵气是为着门多诸多剑修弟子磨砺经脉而设。
现在看来,那剑问之堑中众多大能遗留下来的剑骸之中所散逸出来的剑意才是云横峰上灵气这般霸道的真正缘故,也许剑问之堑不只是为着门派存亡之时的决断更设,更是为着门内诸多低阶弟子修行所需而设吧?
这一切只叫杜子腾想到,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门内那许多先辈大能的传说中,他们总是叱咤风云呼风唤雨,抬手间便是惊天动地的大举动,足令一切敌手毁灭于无形,然而,那等光环退却之后,他们身后留下的飞剑遗骸却依旧默默散逸着剑气为后人提供最后一点滋养……侠骨柔情,大抵如是。
一旁的钱有财并不知杜子腾心中思绪,只当他是久未回门派,小小年纪又历经那等被冤为叛逆的风波心中有感触,钱有财感念萧辰护持之恩投桃报李,当即笑着开解道:“去飞毫院叙叙旧吧,放心,刚刚鲁道友传讯过来,真相已经大白天下,不会有人来为难你了。”
然后,他戏谑地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杜子腾身上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你这身打扮没什么大用……留着给同院师兄弟一个惊喜倒是不错。”
杜子腾“哎哟”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那副老妪的装饰,赶紧手忙脚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扯了下来,想到刚刚自己居然是这么个形象义正辞严地训斥华嶷……真难为华嶷没有笑场OTZ
飞毫院看起来一切如故,看到杜子腾,方平几日皆是喜得跳将起来,几人叙过别情,杜子腾已是敏锐觉察到几位师兄的细微变化,神情间已是事故沉稳了许多,就是修为上也是突飞猛进……想必他被归为叛逆的这段时日,连萧辰的脑残粉都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飞毫院的几位师兄受他拖累,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杜子腾一时有些愧疚:“……因为我的缘故,害几位师兄受累了。”
孟林却是哈哈一笑:“师弟切莫这么说,我们几人可没觉得受了什么累,变故识人心哪,内门的铁师兄还有葛师兄、崔师兄对我们一直照拂有加,并没有受什么委屈,过些清静日子也挺好,你看我们一个个修行上都是精进不小,因祸得福,人生幸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师兄弟几人相视一笑,倒是感情愈发融洽起来。
谭英消息素来灵通,这说说笑笑间关系重回往日亲密,他心中的问题就有些憋不住:“杜师弟,当日消息传来,说是真传首席皆是因为你……咳,之故,才叛出门派,这个,你和大师兄之间……那个……”
孟林对萧辰这等强者一向尊崇有加,听到谭英开口,他就有些好奇地接口道:“就是,你和大师兄的……那个交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来自身边众位师兄的熊熊八卦之火,杜子腾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林丛与杜子腾一同前去破晓秘境的,杜子腾失踪之后,他焦急之下在秘境入口逗留了不少时日,后来他好不容易打听到杜子腾获救、星潮开启的隐秘消息之后,有些隐约的传闻在当时便有端倪,他只斜斜睨了杜子腾一眼:“我可是听说,某人与真传首席坐不分席,卧不分榻,出入则以,咳,道侣相称……”
在四双闪亮的眼睛中,杜子腾脸上的笑容彻底裂了。
好在此时,门外的喧哗拯救了杜小爷,却原来是葛麟与崔绝尘等人闻讯前来,毕竟是许久时日未久,当日他们收到的最后消息只是杜子腾消失在破晓秘境中生死未卜,后来又传闻杜子腾居然是合欢宗的妖孽……种种大起大落之后,能再次相见,很难不叫人心生激动。
崔绝尘更惊奇地道:“你居然这么快筑基了!”
葛麟满心讶异,最后却有些不爽地道:“居然比我先筑基,真是的!看在你小子回来得及时的份儿上,本公子原谅你了!”
杜子腾挑了挑眉:“及时?”
葛麟叹了口气:“我得马上启程去春山池。”
杜子腾有些惊讶:“这是为何?”
葛麟一脸苦相:“我哪知道,家里老头子逼得紧,说是我修行上吃不得苦进境缓慢,把我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就把我扔到春山池去历练一二……”然后他左右看看,一揽杜子腾肩膀:“你那些好符赶紧给我交些出来,春山池有的是冤大头,还有,你小子脑子灵光,赶紧想想,还有什么捞灵石的法子?要不然,这次去春山池也太苦逼了些。”
崔绝尘却是皱眉:“又不只你一人前去,能去春山池磨砺本是好事,何必这副模样。”
眼前二人又要争执起来,杜子腾有些哭笑不得,还来不及说什么劝解,一把巴掌大的金剑已经是传书而至,葛麟便如便秘一般,火烧眉毛一样边跑还边回头朝杜子腾喊道:“保持飞剑传书!记得我要的东西!”
杜子腾忍俊不禁道:“葛公子真是,这般火急火燎的,去历练而已,怎地这么匆忙。”
崔绝尘眉宇间却有些深沉:“不只是他,门内不少弟子皆是收到了这紧急历练的任务……”
杜子腾竟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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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横霄剑派的斗辉宫,修真界中有许多传说,那里是云横峰的至高处,高不胜寒,亦是横霄剑派第一代祖师悟道之处,传道之所,神圣不可侵犯。
也许在修真界所有修士,甚至包括外门、内门很多剑派弟子看来,这个地方都应该是高高在上绝不容轻慢的。
此处的一草一木一阶一栏,萧辰都极其熟悉,当年被师尊纳入门下时,便是在这绝顶云峰之上日日观想重悟剑道,回头去看,那是人生中最简单最纯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不必像年少时会为填饱肚子如何生存而担忧,亦不必像日后那般殚精竭虑谋划算计,只需要认认真真想如何修自己的剑道。
萧辰一步步踩在冰寒石阶上,足底云雾升腾,如有灵性一般在半空勾勒出一幕幕玄奇景象,不远处,一座草庐已是隐隐在望。
是的,这草庐便是名震整个修真界的“斗辉宫”,可它哪里又当得起宫这一称呼,不过一间草庐,不论是梁架还是茅草皆是平凡无奇,若放在凡间连寒舍都称不上,却是横霄剑派历任掌门的居所,亦是横霄剑派的首位祖师悟道之处。
而现在这里,却聚集了横霄剑派的掌门与所有的元婴大长老。
萧辰叩首相拜:“不孝弟子萧辰见过师尊,见过各位师叔。”
直到爱徒此时真正到了面前,长霄真人才微微咦了一声:“辰儿,你的剑灵……?”
萧辰垂首道:“说来愧负师门教导,剑灵已然消失。”
几位大长老皆是相顾失声:“消失?!”
他们几人是首次知道萧辰剑境竟已至剑上生灵之境,即使是在座几位元婴修士亦不是人人剑上都能剑灵的,本来坏消息就已经太多,他们心中刚刚生出一点喜悦就被萧辰一番话打击得飞灰烟灭。
袁长老忍不住道:“剑灵消失非同小可,你境界可有……”
萧辰并没有抬头:“那日在星潮中与域外天魔交手,徒儿金丹已然破碎……”
这数位元婴大长老均是难掩那一声巨大的失落叹息。
萧辰所结乃是上上品的无暇金丹,只要不出意外,百年之内必晋元婴,如今剑派这般境地,诸位长老只希望萧辰能一力当起门派,却遭遇这般意外……
当场便有大长老颓然叹道:“莫不是天要亡我横霄剑派……”
执剑大长老却是冷然道:“慎言。剑派存亡岂在一人之手?”
众位大长老尽皆默然不语,神情间亦看不出是赞同更多,还是反对更多。
长霄真人只是敛眉不语,神情间却并无多少失望之色,只看着萧辰的目光中蕴有关怀之色,然而一道温和灵力拂过之后,他竟是再次“咦”了一声,随即神色中十分复杂,似喜似忧竟是难以分清:“我徒竟能那神塔传承……”
萧辰亦不加隐瞒:“是,那日在星潮之中,金丹破碎,我已祭出神魂欲与那天魔玉石俱焚,却得塔中神文灌持……”
袁长老急切朝长霄真人问道:“难道是星河中的神塔?!”
长霄真人颔首。
袁长老乃是执事大长老,此时竟似个孩子似的哈哈笑了起来,直令萧辰亦有些错愕。
而几位大长老目光中都隐然有欣慰之意,令萧辰心中有些困惑,难道这几位大长老不因为他这形同背叛了门派剑道传承而生气,却反而这么欣慰?
执剑大长老看向掌门,心中却是明白,只怕在师兄看来,虽然在此时门派最危急之时,萧辰能得此传承日后前途无限,门派终是多了一股助力……然则横霄剑派却是少了一支重要传承之人,尤其是少了传承掌门师兄衣钵之人。剑道极致之处,纯粹致一方能强大,既然受了其他传承,那在剑境上便极难再突破了。
萧辰亦是渐渐明白师尊心境,他心中低叹,从始至终自己终究是对师尊负愧良多:“当日未能阻拦那天魔损毁天柱,亦是我失职……”
长霄真人只摇头道:“不必多思,你不过金丹,抵御天魔本不是你份内事。”
萧辰却是再次垂下头来:“华嶷一事,弟子亦心中有愧,他与邪道有往来之事,弟子本早已知晓,却因为心中存私,不肯揭露反而替他遮掩……”
事已至此,萧辰心中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前一次次与华嶷之间的周旋,说实话,他更多的不过是在敷衍华嶷,如果想要揭穿华嶷那些不堪之事,他有一万种手段与方法可以在华嶷不可自拔之前出手,可他并没有,甚至他还替华嶷在一众大长老面前隐瞒了他与邪道暗中往来之事。
萧辰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度之辈,这般手段不过是为着心中那点筹谋,要令华嶷在那邪途上越走越远无法回头,只有这样,最后的事端才能一举说服师门中那些对华嶷太过“纵溺”的长辈们。
萧辰只将这一切全盘托出,眼前所有人皆是师门长辈,其中更有对他恩重如山的师尊,华嶷之事,牵涉这诸位长辈,确实是他私心过重处置不当,若是早早揭穿,小惩大诫足以令华嶷迷途知返,又怎么会有后来那么多事端。
冯长老之死他难道就是完全清白的吗?
现在想来,萧辰心中仍有悔恨,一己之私,酿此苦果。他总以为自己一切胸有成竹智珠在握,殊不知,愚人者天自愚之,现在想来,当日定下这一切的自己,真是愚不可及。
萧辰这一番剖白只令在场所有大长老沉默良久。
好半晌,袁长老才颓然叹息:“若说过错,我的错更大,华嶷自幼便性子偏狭要强,我只当他是有些心高气傲,非但不曾好好导正,反而多有纵容。如今看来,他今日落得这般下场……若不是我纵容太过,早些矫正,他便不会如今日这般目中无人心性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