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壑玫瑰雨(37)
洛璃想不通,挠了挠头,最后决定先别想了,去找裴醉玉吧。
“陈导找我干什么?”
宴卿推了推眼镜,一副很普通的黑色边框眼镜,戴在他脸上却格外有滋味,一股禁忌又禁欲的感觉呼之欲出。
即使岑凯铭看了宴卿好几年,每次乍一下对视的时候,还是会被宴卿的容貌刺一下。
“岑凯铭,不要看着我发呆。”
宴卿也习惯经常有人盯着自己发呆了,仔细想想,好像只有洛璃没有对着他的脸出过神,让他很满意。
“啊?啊!抱歉,是这样,张冬昀又和他掐起来了,给他气得够呛,喊着要改剧本。”
“改剧本?!”
这无疑是宴卿最反感的事情,当即音调就高起来了,拧着眉毛,一副死气沉沉的黑边眼镜都挡不住宴卿眼里的怒意。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是把部分剧情移植到单重华的那个角色上。”
宴卿依旧拧着眉,心里的怨气横生,不满地嗤笑一声,没再多说话。
不管岑凯铭怎么说,要他完稿之后再动手,他就会非常恼火。
“不能干别干了,真他妈无语。”
宴卿嘟囔着骂了几句,岑凯铭也是这样想,两人一路骂骂咧咧地来到了陈导面前。
陈导明显是刚生完气,脸上还气得通红,正拧着保温杯喝水,看到宴卿之后难免有点愧疚。
如果不是当初实在不好回绝,他绝对不会接下张冬昀这个烂摊子。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可能会是他最砸招牌的一部电影。
甚至可能因为这部电影,和宴卿彻底闹翻。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骄傲如陈导,难以忍受的事情。
现在骑虎难下,他只能对宴卿好脸色一点,希望对方不要气得撂挑子不干。
“宴卿啊,这个事儿确实要辛苦你和岑凯铭了。”
宴卿一言不发,只有岑凯铭点了点头,用胳膊肘捅了宴卿两下。
“嗯,知道了。”
宴卿勉强应和了一声,转身就要走,但陈导还是把他拉回来,又多说了几句。
具体说了要怎么改,怎么加,甚至最后宴卿自己都忍不住了。
“陈导,既然张冬昀不行,干脆直接砍掉戏份当配角吧,就单重华一个主角。”
陈导还是觉得可惜,张冬昀的角色本来非常精彩,出彩起来比单重华的角色还要惹眼,却偏偏遇到了张冬昀……
“这……”
说实话,陈导舍不得这个角色,何况剧情需要这个角色推动,一旦砍掉太多戏份,拍摄会非常难以进行。
陈导点着烟坐在窗前,摆了摆手,“你先改中间那一部分吧,我再仔细想想,之后给你答复。”
宴卿没有再多说,转身就走了,留下陈导和岑凯铭大眼瞪小眼,最后岑凯铭摇摇头,追上了宴卿。
“别生气了,晚上一起改。”
这种事情在圈子里屡见不鲜,岑凯铭跟组比宴卿多,加上他人好说话,改得不少,早就习惯自己的作品被阉割,被各种修改。
宴卿则不一样,到哪儿都横得要命,除了这次,还真没有对自己的作品动过手。
一想到自己的角色会被改得面目全非,剧情也会随之改动,变得污七八糟,宴卿摘了眼镜,一把摔在墙上,镜片脱离了镜框,一起掉在地上,被雨水淋得凄惨。
岑凯铭站在一边,叹息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宴卿这个人有多犟,多不肯转弯,他见识多了。
“宴卿,现在大环境就这样,资金本来就不够,换角的话,陈导也很难做,何况……这个本子能不能成功过审,都是另说,到时候肯定还会改,会比这次改得更多,改得更糟心,别生气了,没用的。”
宴卿看着檐上的雨珠,连成线落下,他什么都明白,只是当这个事情落到他头上的时候,他还是生气而已。
只是气自己,气自己无能,气自己除了生气别无他法。
宴卿看着雨,看着雨砸在小水坑里,降下灰尘,落得一身污脏,躺在地上任千人踩,万人踏。
“一个电影而已,能翻了天了?打上枷锁嫌不够,还要断了手脚,逼人跪着乞怜。”
岑凯铭站在他身后,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将手搭在宴卿的肩上。
刚出校园时,他也有过大展身手的理想,有过势必写出自己为之热泪盈眶的剧本的热忱。
他带着这些热忱撞击着逐年冰冷的框架,妄图以蚍蜉之力,撼动压在身上的参天大树,最终他明白了,这不过是一场……
飞蛾扑火式的自我感动罢了。
岑凯铭比宴卿聪明,比宴卿圆滑,他知道南墙很硬,知道头破血流的滋味不好受,也就学会了迎合讨好,学会了成长为自己曾经最不耻的人。
“宴卿……别说了,先回去吧。”
岑凯铭拉了拉宴卿的胳膊,勉强把人拉到了302。
“晚上我就不走了,跟你一起改吧。”
宴卿点了点头,但是又想到了洛璃,掏出手机给洛璃发了个短讯。
洛璃接到宴卿的短讯,微愣。
【宴卿】:晚上要和岑凯铭改稿。
见洛璃愣住了,裴醉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梨子?哎,醒醒神,看什么呢?”
两人刚刚还在讨论在度假村后面开发天然温泉的事情,这个时候洛璃突然看着手机发呆去了,让裴醉玉说了好些话都落了空。
“啊?我在看宴卿的短讯。”
洛璃大概知道宴卿的意思,应该是要他晚上不用找他了。
没想到宴卿还能想到跟他知会一声。
“哟,稀罕事儿啊,宴卿居然会发短讯啊。”
裴醉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轶事,挑着眉要听洛璃讲个清楚。
看着他那副八卦的样子,洛璃笑了笑,不太理解,“宴卿会发短讯,是很值得八卦的事情嘛?”
“那当然啊!你是不知道,《管道玫瑰》开拍之前,原定导演是陈导,宴卿才答应了,后来突然换人,宴卿就不干了,任谁找都找不到,后来只能巴巴地把陈导请回来,陈导当时就说:‘宴卿很少碰手机’。”
裴醉玉听的八卦比洛璃海了去了,加上洛璃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念书,对国内的这些消息都不怎么了解。
那些都是他错过的宴卿。
洛璃忍不住猜想,要是他能早点回国,早点认识宴卿,是不是可以在所有人都找不到宴卿的时候,安静地看着宴卿躲在自己家里呢?
“他给你发的什么啊?”
裴醉玉笑得一脸好奇,曲着手指敲了敲桌面。
洛璃知道他八卦,将手机收了起来,双手抱臂,退了退身子,“你好奇这些干什么呢?收收心思,继续看你的文件吧。”
裴醉玉“啧”了一声,撇了他一眼,将文件翻了一页,“什么呀,我关心关心你们俩的进度嘛,又不告诉别人。”
这话让洛璃面上无光……进度……
好像真没什么进度。
说他们两个不亲密吧……睡一张床上,拉过小手,亲过小嘴,甚至宴卿还有那么……令人羞耻的小毛病。
可是非要说他们很亲密吧……但谁也没有给彼此的关系做一个准确的定义,他打着朋友的幌子接近宴卿,拥抱宴卿,亲吻宴卿,做着一切朋友不该逾矩的事情。
洛璃摸了摸下巴,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我真是个禽兽。
“嗯……不好说啊,就那样吧……”
看着窗外的雨,越看越沉重,洛璃很想和宴卿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但他看不透未来,看不透真正的宴卿是怎样一个人,更看不透他心底埋藏的人是谁。
不安让他难以放下风险去奋力一搏,情感又如同向天扬起的马鞭,在一声嘹亮的震鸣后,鞭策着他不断向宴卿靠近。
裴醉玉听完也不问了,洛璃眉眼之间带着的愁意已经让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