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度造神(44)
天花板上的球型摄像头,底座的红色呼吸灯明明灭灭,诺亚窝在里面,贪婪地注视着清俊漂亮的青年。
【— — —·———·—·—····—————·—·】My creator
【——··—··】Mine
整片天花板上二十余个摄像头的呼吸灯同频闪烁,无人抬头注意到这寂静却浩大的告白。人工智能浑不在意是否有人知道它的心思,它的999条线程,总有20%的线程留意着启明的动向。
刘好来过两次,教给启明新的针法,并拿给他两团灰蓝和朱紫的毛线,“这些颜色很好看。”他说,“蓝色可以用来勾喜鹊的翅羽。”
“谢谢。”启明说,“我织了三分之一,你看。”他拉开织片,棒针打出的围巾松垮柔软,带着一股温暖慵懒的午后气息,棕咖的背景色搭配着暗红的枫叶纹样,麻花流苏的斜上方,勾了一只拇指大小的飞鸟剪影。
“真好看。”刘好说,“如果我在商场里看到这样一条围巾,我肯定会买的。”
启明却不满意地抿唇,沉吟片刻,他说:“织法太单调了,只有一种纹路。”
“你才刚开始做。”刘好说,“对初学者来说,你已经超级厉害了。”他双手背后,微微歪头,笑眼弯弯地鼓励启明,清瘦忧郁的男人透出一星半点的生机。
启明笑着回应:“谢谢。”
阳光斜照入窗,两人相视一笑的美好画面被不远处的陈晓磊收入眼底,三白眼的小混混握紧织针,浑然不觉织针受力弯曲,变成曲折的废料。
陈晓磊长得不差,一米八的个头,身高体壮,一双刻薄邪性的眼睛令人退避三舍。他虎视眈眈地盯着刘好,磨牙吮齿,杀气腾腾。
“你专注太久了,要定时活动肩颈。”刘好还在和启明讲话,“不然容易落枕。”他伸手,搭在启明肩上,“不介意的话,我给你捏捏,正好活动一下手指。”
“麻烦了,谢谢。”启明说,他放下织针,掰弄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吧嗒”声。
刘好一边按摩一边说:“你的每根手指都能扳响吗?”
“拇指不好掰。”启明摊平手掌,骨节清晰,手指修长,没有伤痕和茧子,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和他本人一样漂亮清贵。
“你掰手指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痞气。”刘好说,他轻碰一下启明的头发,浅粉的红缀在耳根,他又笑起来,“我试过,尾指掰不响。”
休息了十分钟,刘好回到工位,启明拾起针织,继续编织围巾。
时间一分一秒从指缝中溜走,下工铃声响起,启明将织针和毛线放进工位下方的抽屉。操纵轮椅,向车间门口滑去,他舔了下干燥的唇瓣,为避免频繁上厕所,他尽量不喝水,等回到狭窄的牢房,再费力地解决个人问题。
如果身边有诺亚,启明根本不必担心这些琐碎的小事,体贴周到的智能管家会把他照顾得与健全人无异。
“启明!”刘好快走几步,追上轮椅,“今晚食堂有西瓜和水蜜桃哦,我先去排队,你慢慢走,不着急。”他脚步轻盈地跑向食堂,回头朝启明挥手,“我给你拿水蜜桃!”
启明颔首,电动轮椅缓慢向前。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李展遥抄起电棍,挡住陈晓磊的路:“你想干什么?!”
“去食堂啊。”陈晓磊阴恻恻地瞧一眼启明,随手丢掉弯曲的织针,向启明做口型:
【算你走运。】
第45章 畸形爱情(三)
启明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食堂中央仍然空闲着两张桌子,不知留给何人。他等了一会儿,刘好端着两个餐盘,笑眯眯地落座对面,将一个盘子推到启明面前:“水蜜桃可甜了,你尝尝。”
不锈钢餐盘的右上角,放着一颗圆滚滚毛绒绒的粉红蜜桃。启明拾起筷子,将豆角炒肉和米饭拌在一起,慢条斯理地享用晚餐。
一眨眼的功夫,陈晓磊出现在桌边,他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动作毛躁地塞给刘好一颗桃子,落座旁边默不作声地吃。
“我有桃子了……”刘好小声说。
“闭嘴。”陈晓磊恶声恶气地呵斥。
刘好将桃子放在桌上,拿起筷子,低头吃饭,眼尾的笑意消失殆尽,余下尽是黯淡的疲惫。
顶着陈晓磊阴鸷的目光,启明吃过晚餐,去收残处放下餐盘。刘好挣脱陈晓磊的手,跑到启明面前,殷切地说:“放风时间见,你会来吧?”
“我回去洗把脸。”启明说,“会去。”
“我等你。”刘好说。
轮椅调转方向,滑出食堂,启明似有所察,他抬头,和立在房檐处的喜鹊遥遥相望。他眸光温柔,唇角上扬:“下午好啊。”
喜鹊张开翅膀,像一颗炮弹撞进启明怀里,它亲昵地依偎在造物主颈侧,说:“我要杀了陈晓磊。”
“如果你可以的话。”启明说,“我们聊些别的。”
“你喜欢我找到的冬枣吗?”小鸟问。
“你去哪儿弄的?”启明说,“很甜。”
“中心城的东边有一片枣树园。”诺亚说,“我挑了一颗相对完美的。”人工智能用词严谨,它叼住启明的指尖,轻轻压迫指甲,像是撒娇。
“明天我也想要一颗相对完美的小枣。”启明说。金秋九月,冬枣是当下的时令水果,中心城周边盛产冬枣,漫山遍野的果树结满了红彤彤的枣子,果农并不在意馋嘴的鸟儿路过衔取。
“没问题。”诺亚啄一下启明的侧脸,舒展翅膀飞上枝头,停在树枝上目送青年进入监狱楼。
回到房间,启明简单收拾一下自己,洗把脸、上个厕所、检查膝盖和肩膀处的伤痕。放风铃响,狱警打开门,启明操纵轮椅,滑出监牢。
“出去啊?”李展遥站在办公室门口问。
“嗯,去转转。”启明说。
“注意安全。”李展遥亦步亦趋地跟在启明身后,“G23区除了禁闭室那五个刺头,就陈晓磊最难缠了。”
“五个刺头?”启明问,他想起了食堂中央空闲的两张桌子。
“对,你下周能见到他们。”李展遥说,“离他们远点。”
“好。”启明说。
穿过长长的走廊,刘好等在放风场地的铁网小门旁,向启明招手:“这里!”
李展遥停下脚步,说:“进去吧,别担心,我会看着你的。”
“谢谢。”启明与刘好汇合,进入放风区。
宛若一个中学校园的操场,跑道、篮球架、乒乓球案、羽毛球网,和两排小树林。刘好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在大理石长凳上,他说:“这里人少,安静,我很喜欢那盏路灯。”他指向网格角落亮起的一点昏黄,“抬头,可以欣赏月亮。”
启明循着刘好手指的方向,看向暮色中的一弯嫩黄月牙,晚风习习,繁星渐浓,他捕捉到翅膀扑扇的声音,忧心忡忡的小鸟来了。
“去年春天,我进入G23,和陈晓磊一个组,那个时候,他是组长。”刘好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不仅是他的组员,还是他的舍友,一间牢房四个人,他睡在我的上铺。”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刘好苦笑,“我以为善有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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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好在育儿所住了十八年,文化课之余,他选择了护理专业,成年后去社区诊所做一名男护士。二十二岁,他考出驾照,提了一辆三手旧车,上下班代步用。仅开了一个月,白日见鬼,碾压过一个横躺在马路中央的老醉汉。他头脑发蒙,慌不择路,肇事逃逸致人死亡,被判有期徒刑四年,缓刑一年。
他被分到G23区2号监狱楼117室,遇见了他的梦魇——陈晓磊。
“呦,新人。”陈晓磊走过来,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刘好,“瘦得像个鸡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