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星记事(96)
“没什么。”
说话的是那只最先走出来的雌虫,他们一家边往回走,雌虫边对着幼崽道,“只是一位奇怪的长官……”
后面的话语再听不真切,因为对方一家已经回到了屋内,关上了大门。
强行装作看不见周围虫子们投来的奇异眼光,厉拖着言回到了他们最开始所站的角落。
“被说是‘奇怪的长官’了啊!”他有些恼火的压低音量冲好友道,“你今天一天都很反常,但是去刷陌生虫家的大门,这‘反常’的程度也有点过分了吧?”
“……那不是‘陌生虫家’。”
声音干涩,低哑。
被从好友语调里传出来的深切情感惊到,厉刚升起的那点愤懑情绪顿时也消散了。
“哎,到底怎么了?”他担心的去按上言的肩膀,然后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在颤动。
——因为他掌下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
这让厉不由更加担心,“你还好吗?究竟是怎么了?”
“那不是‘陌生虫家’。”言几乎是紧咬着牙关说出这一句话。
嘴唇已经被咬的泛白,口腔里也泛起血腥气。
褐发雌虫直直注视着隔壁的那栋别墅,“那是……”他深深的呼吸,反复几次,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克制自己的尾音不要抖得太厉害,“那里本来应该是……”
言闭了闭眼,“……那里本来应该是我家。”
第66章 没有你的世界(下)
“……啥?”厉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他已经不再怀疑是否是好友今日累昏了头,所以对方说的话才匪夷所思,他已经直接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听力。
——如果不是他的听力出了问题,他怎么会完全无法理解言刚刚的话语?
“你说那里……”厉顺着言还直直盯着隔壁的视线望过去,他谨慎的再确认一遍,“你说那里原本该是你的家?”
褐发雌虫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
确认了并非是自己听力出现问题,而是对方确实说出了让虫难以置信的话,并且好友神色里的苦痛情绪不似作假,相处多年来也清楚对方不是会伪装情感的那类对象,厉一时也无措起来。这事态发展显然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他对待言的态度小心翼翼。
“你怎么了啊?”他轻轻碰了碰言的肩膀,“你家不是在军部特批给高级将领的那套军区住宅吗?”
“……”言终于转动了一下视线,对这句话做出反应。
褐发雌虫沉默着低头打开自己的终端,将id卡插入终端上扫描,终端很快便对这个操作指令做出回应,将该id卡上的一切详细信息展现在投影出的光屏上。
姓名:言
性别:雌性
婚配状况:未婚
住址:xxxxxx-ooo-a1004
……
后面的信息已无心再看,言的视线落在[婚配状况]一栏的[未婚]上,像被凝住了。
“你……”
“你听说过……”
当厉想要开口时,恰好与言发出的声音重合,他立即闭嘴,示意好友继续说。
“你听说过‘齐斐’这个名字吗?”言抬眼看向厉。
对上那双色调深沉的蓝眼睛,厉发现自己是第一次在好友的双眼里看到这样深切的痛楚。
像在试着抓住最后那一点纤弱的,随时会断开的希望,言带着小小的希冀看向他,在厉回答之前又问了一遍,“‘齐斐’,你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我……”
非常想要点头,想肯定的告诉对方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厉隐约感到如果自己给出的是否定的回答,对于言来说将会是重大打击,甚至是伤害。
但他的确没有听说过那个姓名。
张开的口又闭合,即使不忍心给出否定答复,但言已从厉的沉默时长里获得了真实答案,“没有听过,是吗?”
厉微小的点了一下头,“嗯。”他紧张的注视着好友。
然后他看到褐发雌虫眼底最后潜藏着的那一点希冀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这个世界里没有‘齐斐’,没有谁听过他的姓名。
那份之前只偶尔闪现一下的记忆,在将id卡贴上院门旁的电子磁卡感应处时,彻底清晰起来。
言清楚的记起了自己虽然是刚经历了晋升,但职位绝不是上将,安莱上将也不应被左家勒令剥去雌君之位,对方的不孕症状早已找到根源,治疗方案也已经提出了初步预案,正在调整中,很快便能达到最完美阶段。
最重要的是,他的[婚配状况]也绝不该是[未婚]。
他已与他的雄主在一起缔结正式婚姻关系一年有余,他们还有着一只可爱的小虫崽。
哪怕已经从厉那里听到了否定的答复,言也还是忍不住继续在终端上搜索‘齐斐’一词。
——完全符合词条的查找结果是0。
接着又输入了其余几名与雄主息息相关的虫族的姓名,搜索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名为‘齐斐’的雄虫没有被找回虫星,甚至与他相关的,对方的双亲——奥齐与左卅也完全查不到任何有关信息,左鸣首席的资料倒是查询的到,但对方仍在中心医院的顶层特殊病房内沉睡,没有醒来。
所有与那只对他来说等同生命般重要的黑发雄虫相关的事物,在这个世界里都无处找寻。
“你的脸色怎么比我还差?”
接受完左家会审的安莱在别墅主屋大门终于被打开后,走了出来,他一眼看到了自己等候在院门外角落里的下属,及前下属现同级。对于二虫的特意赶来感到些暖心,他朝厉和言走近一点,却发现褐发雌虫的脸色难看至极,整只虫都显得失魂落魄的。
“上将。”
见安莱走过来,厉连忙拉着言迎上去,“您还好吗?”
说着厉仔细打量了一番安莱走过来时的身形步态,从动作细节里探寻对方是否遭受了刑罚,而安莱除去神色里带着些疲倦外,步伐沉稳,看上去并未被动用家刑,这让厉松了口气。
“我没事。”
露出一个带着倦意的微笑,安莱将关心的目光放在了言身上,“言怎么了?”
“他……”厉转头去看好友,悄悄在背后用手指捅了捅褐发雌虫的后腰。
“上将。”幸而言在安莱面前还算正常,起码与对方好好打了招呼,并表达了应有的关切问候。
只是厉总觉得,好友注视着上将的眼神也有几分古怪,像在透过安莱上将找寻着什么东西一般。
安莱自然也注意到了言的反常。
接受着特意赶来的两虫的关心,回答了些他们的提问,安莱看着褐发雌虫,终于微微皱起眉,他实在没法忽略对方看上去比自己还要糟糕的状态,“到底出了什么事?”
“……”被直视着的言迟疑片刻,“您……”
差一点就要问出口,对方是否和左少家主一同接管过一只黑发雄虫的监护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