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大佬那些年(414)
邝冕下意识地将顾鸿影掩在身后,心中的戒备拉到了满级:“苍龙?!”
灵气倾泻,阵法启动,里表世界每一个人都在自己该在的位置,没有一个多余的人手,邝冕自嘲是个看星图的文职,其实战斗力也不低,但和苍龙比起来还是不够,如果苍龙发疯,邝冕控不了场。
在邝冕警惕的注视下,苍龙没有向前,他只是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子:“忘了妖族意识?”
在顾鸿影放弃成为白泽,不夜侯前辈用自己换下了帝屋后,邝冕就知道妖族意识非苍龙莫属,其他妖族位阶不够,如果破碎的时间还能往后延几百年,小灰大概也够格,但这世间没有如果。
本应是顾鸿影承载人族气运后共鸣生死门,以此来抢占先机,但现在,生死门毫无反应,仿佛它不存在似的。
苍龙笑了一下,他似乎只是纯粹在陈述:“以为我醒来这千年,什么都没做?”
与无尽之海同色的光芒在他脚下亮起,蔓延向平静的海面与寂静的海滩,天空中的星图似乎在旋转,光芒之间的裂缝中带出不同于此处的景色———
天地在此时转换。
虞荼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构筑了特殊的小型跨域传送阵来到了此处。
天地之间布满墨蓝色的裂缝,裂缝之间的景色似乎有些熟悉,他忽然觉得有些眩晕,但一时之间他分不清这种晕眩究竟来自于马甲,还是来自本体。
如镜面般的无尽之海卷起波涛,虞荼突然失重,他沉沉向下坠去。
……
“滴——滴——滴——”
寂静之中,耳边渐渐有了声音,虞荼缓缓睁开眼,发黑的视线里,慢慢出现了事物的轮廓,他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有点刺眼的灯光,还有……余光里不认识的医疗器械。
虞荼下意识地想动动身体,剧痛却后知后觉席卷了全身,他的眼睫下垂,看到自己脸上罩着呼吸设备,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检测线,他好像在医院,确切一点说在ICU。
他的醒来被设备捕捉到,于是没过多久就开始有医护人员进入,记忆好像在这一刻慢慢回笼,虞荼从医疗人员的谈话中和零碎的记忆里,拼凑出了他进医院的原因。
庆祝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妄想症发作从顶楼跳了下去,因为救护车来得及时捡回了一条命,但在ICU里躺了六天,今天才堪堪醒过来。
混乱的记忆与一身的伤痛都在提醒着他,他又一次将虚幻世界当做了真实。
第304章
妄想症。
妄想症又称妄想性障碍, 是一种精神病学诊断,指“抱有一个或多个非怪诞性的妄想,同时不存在任何其他精神病症状”。
从虞荼之前出院之后的种种表现来看, 他的症状已经脱离了“非怪诞性”的定义, 更像介于妄想症和幻想症之间。
虞荼看着自己被从ICU里转了出去, 面目陌生的医护人员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像一堵流动的白墙,白墙的缝隙里, 他看到了“妈妈”。
记忆里的妈妈保养的很好,眼角几乎没有细纹,但现在的妈妈眼中带着明显的红血丝,眼下有着大片的青黑, 疲倦爬满了整张脸,鬓边生了白发,看起来有种不修边幅的狼狈。
他们隔着白墙对视,虞荼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心碎, 那是目睹着自己珍爱的孩子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无力与绝望。
虞荼被这样的眼神刺了一下,混乱的记忆又开始翻涌, 疼痛变本加厉, 眩晕恶心与呕吐感齐齐上涌, 他听到身上连接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 又有一大群人呼啦啦地进来了, 白墙的缝隙被填补, 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他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又回到了ICU, 不认识的仪器像绳子一样束缚着他的行动,他感觉到了极致的疲惫。脑袋像生了锈的机器, 不能运转,不能思考,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动胸口的剧痛,这种难捱的疼痛一遍遍地告诉他———他活着,他真真切切地活着。
无法动弹,苟延残喘,对时间的感知就会越发敏锐,虞荼感觉时间过得好慢,长时间亮着灯的ICU里,他失去了对白天黑夜的感知。
医护人员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好像只是活着的会喘气的物件儿,在医院里,病人没有尊严,到这里的人都在痛苦之中求活。
“滴——滴——滴———”的仪器运转声规律而寂寥,漫长的时间里,虞荼开始一点点整理脑海中的记忆:瑰丽奇幻的里表世界、普通而幸福的平凡人生、雪夜不会打开的大门、温馨美好的小家、险象横生的经历、日常生活的安心……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他脑海里反复横跳———
这到底是之前被续上的幻境,还是那些不科学的经历……至始至终就是他的一场幻想?
有护士走过来,熟练地在他胳膊上的留置针上接上新的药水,冰凉的药水顺着血管,似乎一点点凉到了心里。
虞荼盯着药瓶里一滴滴下落的药水,那水滴折射出他变形的脸,一切都好真实,找不出半分虚假。
谁真?谁假?
虞荼已经分不清了。
他盯着被铁栏杆分隔出的景色,只是静静的坐着发呆,在反反复复进了数次ICU后,他终于从医院里出来了,可呼吸时的痛苦,数次的手术,还有因为神经损伤治疗后复健的狼狈,一切都特别真实。
麻药注射后很快失去的意识、躺在手术台上恐惧的不适、下床后四肢不听使唤的恐慌———幻境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没有灵力、没有符文、没有剑诀,这些东西存在于他的脑海里,瑰丽、奇幻,但细细去想却是空中楼阁,所有的细节在深究时消失不见,像是故事的构架经不起推敲。
虞荼出院后,温柔的妈妈第一次对他发了怒,她崩溃地大喊大叫,一切往昔的体面都消失了:
“你说这个世界是假的,我就陪着你演戏,你说要画画,我就给你准备画室,你喜欢的东西即使我不理解也在拼命支持,我到底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你要一次次这样剜我的心!
虞荼!!你要什么我都依着你、纵着你、容着你,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一次次伤害自己,一次次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健健康康的活着,这就这么难吗!”
她嘶吼着,消瘦的身躯脊背拱得像要断掉的桥梁,断裂时发出嘶哑绝望的哀嚎:“这就……这么难吗?你告诉妈妈,这就这么难吗……”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地上,泪流满面中对上虞荼呆愣的脸:“为什么我没有办法理解你的世界?为什么啊……我要拿你怎么办啊,荼荼,妈妈没有办法了……”
她像是失去理智的兽,痛苦绝望憎恶心痛这些复杂的情绪被爱撕扯着粘连,形成一个绝望的漩涡,但漩涡的底色,依旧是爱。
因为爱他,所以加倍痛苦。
没有一味的纵容与支持,她的反应就像是这世间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人。
虞荼看着她不断落泪的眼睛,那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怪异而狰狞,他将她记在了脑海里。
“妈妈。”虞荼很努力地笑了一下,“你把我送回去吧。”
他用平静的声音说:“我们去找周医生,再试一试。”
……
虞荼回到了他最初醒来的精神病院,主治医生依旧姓周。
他每天要吃很多颜色鲜艳的小药丸,大部分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偶尔清醒,他会坐在窗边,铁栏杆将景色分割成数个小块,春夏秋冬依次走过。
虞荼丢掉了和里世界有关的东西,撕掉了所有画纸,他安安静静接受着治疗,那些瑰丽又奇幻的东西离他越来越远了,评估上的分数,一日高出一日。
爸爸妈妈经常来看他,他们一直是笑着的,只是眼神深处有着浓重的忧虑,他已经好转复发重复了很多次,没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好,又或者什么时候,真正和这个世界彻底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