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大佬那些年(229)
“我这个引路法术学得很好呢。”谛听抬爪轻轻摸了摸蝴蝶的翅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和先生留影石里的蝴蝶几乎一模一样。”
谛听转换话题的这一刻,虞荼便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谛听不能再说更多了。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虞荼心中泛上真切的疑惑,“明明从未见过。”
“这并不影响呀。”谛听圆圆的眼睛弯起来,“我的老师教导我的途中,用了很多与先生有关的留影石,先生可以算是我的另一个老师,只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我的老师性格很跳脱,做他的学生可辛苦了。”或许想起了那遥远到已经快模糊的记忆,谛听平和的表情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鲜活,好像与过去的自己在这一刻遥遥交错,“他有时候还不如先生的留影石靠谱。”
过去有些不好、有些尴尬、甚至有些像黑历史的回忆,在这六千年的孤独中,似乎也咀嚼出了一丝甜味,然后漫长的时间将它们渐渐磨损,只能尽力抓住最重要的某些片段。
“万年太久,先生大约把我们都忘了。”谛听身上的裂痕越来越重,它好像很难过,又好像一点都不难过,“这是件好事。”
没有记忆,自然就不会感到悲伤。
隔着深渊,虞荼依旧能听到谛听身上传来的碎裂声,它却浑然不觉。
“我以为我可以撑到下个新年。”
谛听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地面上越扩越宽的深渊。它还以为自己可以和自己万年之前没见过面的老师一起,度过一个新年,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的老师带着他和朋友们聚会一样。
“荼荼,帮我向先生道个歉。”
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谛听以为有补救的机会,没想到来不及,什么都来不及。
它身上的裂痕越来越重,深渊越扩越宽,好像要蔓延到无光之地的尽头。
谛听轻声道:“有点遗憾,还没来得及告别。”
唯一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
谛听和虞荼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它蹲坐在地上,遥遥地望着,在面目开始模糊的时候,谛听忽然觉得,虞荼很像先生。
他由衷地希望先生能够度过这次危机,因为有了新的羁绊,有人在期待他醒来。
昔日种种,皆如云烟散。
在虞荼即将被排斥出无光之地时,谛听用爪子轻轻取下了独角上的蝴蝶,尾巴拖着光点的蝴蝶依然漂亮,就像记忆里永不褪色的留影石。
“荼荼,拜托你最后一件事。”尾巴拖着光点的蝴蝶扇动着翅膀,越过了不见底的深渊,谛听的声音从蝴蝶上传出,“请帮我转告江绛,迷雾笼罩时,要叩问内心。”
一切都要在这一世结束,江绛所在的位置,压力空前绝后,作为[镜],作为谛听,它能听到某些不好的感知如雾中诡异,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讯号。
它之前受限于规则无法言说,在消亡之际,终能作出提醒。
如玻璃破裂般的声音不绝于耳,虞荼看到谛听、看到深渊、看到蝴蝶、看到这片灰暗压抑的天地全都成了不规则的碎片,这些碎片湮灭为尘埃,露出了【麒麟】议室的内里。
议室里只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有面平平无奇的镜子。
支离破碎,黯淡不堪。
第168章
黯淡的镜子碎片在虞荼的注视下渐渐染上一层蒙蒙的灰, 像是无光之地的色彩。在寂静无声中,灰色的碎片风化湮灭,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麒麟】议室的门徐徐向两边打开, 某种古老的器声从门外传入, 如悲伤的号角。虞荼走到门外, 那并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有声音,绵延地在这栋楼里盘旋。
他过来的时候这栋楼里只有他一个人, 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谛听前辈嘱托他去找江局,他也不知该从何处找起。
正当他茫然的时候,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从下至上,极快地接近了他所在的方向。
比人先出现的,是药水与未散去的硝烟混合的味道,隐隐还夹着一丝血腥气, 江绛在楼梯的下方,露出了身影。
上一次见她时, 她脸上有伤口, 右胳膊上缠着的纱布, 黑色的作战服上满是尘土, 这一次的形象没有上一次那样狼狈, 却在严肃之中有种肉眼可见的疲累。
“江局, [镜]前辈有句话让我转告您。”虞荼与她对视,轻声道, “迷雾笼罩时,要叩问内心。”
听起来像是一句可有可无的鸡汤式劝解, 却是最后留下的、被转述的告别。
在盘旋的声音里,江绛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声音也平静得一如既往:“我知道了,谢谢。”
“你要离开吗?”她问,“我安排人送你。”
虞荼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漫画,江局和族长的那一番争执。
[没人活该为这个计划牺牲。]
那时江局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
[人的一生很短暂,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是“我”,而是“我们”。
长达万年的棋局,江局又在如今的节点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好像一部分秘密被解开了,但背后又有更多的秘密。
在虞荼迟疑的这几秒里,江绛抬手看了看腕表:“虞荼,我需要你在一分钟内做出回答。”
虞荼突然问:“如果我留下来,您会告诉我一部分我不知道的真相吗?”
“不能。”江绛直截了当,“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并不赞同[镜]在最后的时间里选择见你这个决定。”她说,“但[镜]的安排,我无权置喙。”
“绝大多数人都想让你们置身事外。”她脸上露出一个虞荼不太懂的笑容,像是嘲讽,又像是怅然,“所以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虞荼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知晓越多陷入越深,越无法抽离。
明明之前她对族长说“顺命破局,避无可避”,如今却想让他们“避”,前后的行事作风……总有种怪异的割裂感。
江绛在等着虞荼回答的途中,微微阖眼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皱,疲惫在脸上浓重得难以掩饰,但当她睁开眼,又是严肃沉稳的模样。
“不用江局安排人送我回去。”虞荼本就只是突发奇想,没得到肯定的答案也是意料之中,“我可以从来时的那个传送阵里回崇明市分局。”
江绛将目光移到虞荼身上,像是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会用那栋楼里的定点传送阵吗?”
虞荼:“会。”
于是他们两人互相点头致意,在走廊的平台上擦肩而过,虞荼走下楼梯消失在这一层,江绛则向【麒麟】议室的方向走去。
离开这栋楼后,虞荼走在过道上,总觉得背后有道视线在注视他,他回过头去,目光来自于身后那栋楼的最顶层,但他看不见人影。
*
验证过身份,江绛进入了【麒麟】议室,议室内部那张巨大的桌子上,那面有道长长裂痕的镜子消失了。
作为古老的法器,又承载了与无光之地交缠在一起的谛听意识,在谛听死亡后,法器也会跟着化为飞烟。
江绛将手按在桌面上,冰冷的感觉从指尖反馈到大脑,[镜]消亡———她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江绛不知怎么了,忽然想起之前与草木族长的谈话。
她说“顺命破局,避无可避”,其实不仅在指拥有洞悉类天赋的虞荼,白泽转世的顾鸿影,也是在指———
她。
她同样是命运中的一环,或者说,从[镜]出现后的历任异处局局长,都主动成为了命运的一环。
无论在接任这个位置前觉醒了什么天赋,都会在[镜]的引领下,化作名为【烽火相连】的天赋。
至死方休。
异处局的局长会日渐与新天赋越发契合,使天赋如臂指使,将人化作最精密冷静的“仪器”。
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有益的结果,就是新天赋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