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从调剂,但第一指挥[星际] 下(14)
林逾蹲了下来,伸手握住铁笼子的竖杆:“「午马」。”
“您来啦,草莓小姐。”
还是熟悉的调笑,说话的人却明显不如从前那么游刃有余。
「午马」缓慢抬起了头,宽大的墨镜随着动作滑落鼻梁,林逾隐隐看见他凹陷的眼窝。
沉郁的死气在他的面部淤积,林逾皱眉伸出手,指尖果然触碰到铁笼附带的光子结界。
轻微的疼痛感从指尖窜进大脑,但林逾的动作没有停滞,而是平静地穿透结界,用手指勾下「午马」那副已经没什么用处的墨镜。
“看来,是「回收者」输了。”「午马」笑眯眯地,“您找回了自己的力量,对不对?”
林逾轻声承认:“是。他走进神殿,遏制了「未羊」,帮我创造了杀死「巳蛇」的机会。”
“他乐意为您奉献,也理应为您奉献。”
“……是吗?”林逾问,“有没有办法让他回来?”
“为什么让他回来?”
“他该有自己的人生。等我做完该做的事,这些力量也有一半应属于他。”
「午马」皱起了他的眉宇,很明显,他不认可林逾的观点。
但现在的「午马」实在是很虚弱,林逾看出他有心筹措用词,但过度思考只会加剧他的痛苦。
林逾叹息一声,伸出双手扳正他的脑袋:“你可以直说。”
“噢,”「午马」果然放弃了思考,他沉吟着道,“直说就是……他该死。”
“您肯定是搞错了,克隆体不会有自己的人生。克隆体无非是本体的替代或者延续,草莓小姐,您大可把他当作一个能量储存器,这些年因为他的存在而减少了您被觊觎的风险,这就是他的全部作用。”
「午马」低垂眼睫,用指腹擦拭林逾因突破光子屏障而被割伤的手指。
他的指尖带过林逾伤口渗漏的血珠,抬起眼眸,舌尖在指腹上一卷。冰冷的唇钉折射过照明灯的光线,映进他灰白的眼瞳。
就像雪地里埋藏的灯泡,灯光断断续续,却如早春发芽一样挣扎着突破雪层。
“……人类才是造物神最伟大的发明。”「午马」低声道,“即使是诺亚·亚米德森,要他在人类和克隆体之间抉择,他也不会怜悯后者。所以,请您不要把过度的正义强加给自己,所谓‘平等’啊、‘自由’啊……单是能够出生,就是克隆体们应该耗尽毕生报答的恩惠了。”
林逾也不是没见过这样极端的人类主义。
帝国中的确存在大量的过激分子,他们认为连这片宇宙都只是人类族群的附庸,这帮人致力于诋毁除人类以外的所有物种,克隆体这样面临着伦理问题而一直只在地下讨论的存在——自然也是过激人类主义者炮轰的对象。
不过他还真没见过这样极端的人类主义克隆体。
“我还以为你有很超前的思想,因为你看上去总是很洒脱。”
“现在不超前了吗?”「午马」挑眉,“看来我又让您失望了。因为我这个混蛋无论如何都不能像人类那样,轻易突破伦理的底线……也不能理解您作为人类,为何会对克隆体产生怜悯。”
林逾安静地听他叙述:“你说‘又’?你什么时候让我失望了?”
“难说。我只是直觉您对我并不喜欢,当然,这是您的自由,我只需要知道我很喜欢您就足够了。”
“我没有对你失望,你一直在给我惊喜。”
“所以您还是挺喜欢我的?偶尔会把我误认成人类吗?”
林逾轻轻地哼笑出声,在「午马」的黑袍上擦干净手指:“难说。”
「午马」的本体是89-110。
这个认知让林逾对他的态度又不禁柔和了些,尽管「午马」和他记忆里的89-110毫无相似之处,但这两人都曾在他束手无策时带来一线转机。
简直像命中注定的缘分,又像已经消失的89-110仍在冥冥中守护着他们。
“草莓小姐,能告诉我韦斯利·罗德的结局如何吗?”
“如他所愿,他死了。”
“他的克隆体呢?”
“你该记住他自己的名字,那孩子叫亚尔林。他和韦斯利的队友们一起离开,也拥有了‘变色龙’的全部能力。”
「午马」笑问:“您认为克隆体应该有名字吗?”
“陆枚不就有名字吗?亚尔林也有。”林逾淡淡道,“大家都能吃能喝能思考,作为独立的个体,哪怕是只狗也可以有名字。”
「午马」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
林逾问他:“「巳蛇」叫毕琅,「申猴」叫吴愁,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没有名字。”「午马」说,“89-110可以作为我的名字吧?洛马数字的版本也行。”
林逾屈指在他脑门弹了一下:“哪怕是在福利院,我也不认为75-176是我的名字。”
“好麻烦。”「午马」抱怨,“不能就叫午马吗?”
“名字这种事随你高兴。”
“我听「申猴」总叫您‘小鱼’,这个名字有什么来历?”
林逾话语微顿,他沉默一会儿,但还是回答:“广阔的自由。”
“‘小云’呢?”
“也是广阔的自由。”
「午马」轻声笑起来,他本来剧烈的呼吸声都因为这阵笑而有些中断,很快又忍不住咳嗽,眼角呛出了泪花。
“诺亚和「未羊」都是追求秩序,而您却追求自由吗?”
林逾扭过头没有回答他带有揶揄的问话。
他也不知道要怎样继续这场对话,因为接下来的话题并不是林逾想要谈及的东西——而他们不得不面对。
率先带回话题的仍是「午马」:“您知道陆棋他们还在统计伤员和死者吗?”
“第六军区刚刚派人前往SUK-49星和SUK-52星寻找失踪考生,明天才会确认最终的上报名单。”
“那您知道我害死了多少人吗?”
“被秦莫川‘剥夺’思考不是你的主观意愿。这些混乱都是STA和皇室的过错,和你无关。”
“失控期间,我杀死了四个正规考生,六个散兵团成员。因为我的渎职,在郁尔安手下丧生的考生有待计数。”「午马」哑着声线发笑,“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类,您要为了包庇一个克隆体而忽视他们吗?”
从他默许来到这里,其实就已就知道「午马」的用意何在了。
甚至从理智的角度来说,林逾非常清楚「午马」不能留下。
「午马」在这次考试中的反常举动一定引起了多方的怀疑,作为主考官,他频频失职,从“程风雨”到“郁尔安”,再到失踪的韦斯利一队和秦莫川,第六军区面对着公众的诘问,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替罪羊。
而作为STA的成员,他全程没有参与「申猴」或「巳蛇」的派系,甚至帮助自己拖延了秦莫川的袭击——即使被STA带回,他们也不会给「午马」好果子吃。
最后,「午马」贯穿了这次考试的全部。
——这是最致命的。
他几乎知道陆权、“程风雨”、韦斯利·罗德、秦莫川、“郁尔安”等等的一切内幕。
单是王储陆权谋杀亲弟,而陆枚真实身份是克隆体这一秘密——STA里忠于皇室的一派就已不能容他。
如果再让「戌狗」拿到他的记忆,情报量立刻赶超其他派系,STA长期以来的平衡必定崩塌,因此其他派系也不会容忍「午马」全须全尾地返回。
「午马」笑吟吟问:“您知道现在我看您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
“只有黑白两色,虽然很模糊,但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如果秦莫川看向克洛维斯的那一眼不是被我挡下,克洛维斯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