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从调剂,但第一指挥[星际] 下(119)
艾利亚斯静静地端详着她:“别人想要,但我不想要。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下一刻,“索菲娅”的面孔果然肉眼可见地变得狰狞。
她踩着花朵逼近艾利亚斯,气势汹汹,就像要从镜子里冲出来。
但艾利亚斯没有停下:“我有指挥了。”
“什么指挥?就是你的所谓的指挥教你这些吗?教你忤逆母亲、教你辜负神恩、教你说这些荒唐透顶的话?
“你要感恩,艾利亚斯,你不知道你拥有的是多少人的渴望。
“你不需要指挥,明白吗?只有你去指挥别人的份,‘精神控制’就是这样用的。你是路易斯的儿子,你是世上最优秀的战士,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表忠……哪怕是皇帝,区区皇帝,怎么比得上你的聪明!”
艾利亚斯安静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女人,就和记忆里的每次对话一样。
在她拥有权力时,便从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当她失去权力后,她就变回到普通妇人的模样,将所有期许都灌输到儿子身上。
丈夫、第四军区和儿子,都只是她野心的载体。
她的一生是这样的目标明确,除了登临巅峰,除了搅动风云,除了“智慧”,她就不再施舍任何多余的关心。
“您从不问我为何总是单枪匹马。”
“索菲娅”答:“那是因为你优秀。艾利亚,妈妈知道你是最优秀的军人。”
“您也不问我为何不与外人交际。”
“索菲娅”的表情更骄傲了:“因为那些人不配和艾利亚同行!艾利亚,你不需要朋友,你甚至不需要附庸,有‘精神控制’在,任何人都会跪倒在你的脚下。”
艾利亚斯看着她,唇角轻轻向上一勾。
“是这样吗?”艾利亚斯说,“果然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那也是他后来选择“战斗系”的理由。
因为少年的某天,王储陆权在骑士的簇拥下身穿王服走来。
修长的双腿、白皙的面容,他的眼眸如两粒饱满的玉石,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备受帝国上下爱戴的王储,他的容貌堪称皇室之最,而他一视同仁地,也爱着帝国的每一个人。
陆权来到艾利亚斯面前,他开口询问:“你也想得到我的爱吗?”
艾利亚斯握着小小的骑士剑,面对比他年长十余岁、正值青年的陆权。
陆权蹲下来与他平视,金丝手套包裹的双手同艾利亚斯交握。
陆权道:“唯独你不可以。”
“你们冯·维尔家族的‘精神控制’太过可怕,看着你们的眼睛,就像被蛊惑似的。
“只要被你碰到,心里就会升起你想要的欲望。
“假使你命令我怜爱你的话,我一定就会照做了。但那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你想要的,对吗?”
艾利亚斯迟疑地对他点了点头。
“那你就向我证明。”陆权笑吟吟说,“证明你不会滥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你不依靠‘精神控制’也能得到别人的拥护……艾利亚,别用那种疑惑的眼神看我。”
“如果你想要被爱,就必须拔掉你的爪牙,乖乖做一只无害的大猫。
“终有一日,你会感谢我的。”
正是从那天起,他不再无意识用“精神控制”去干涉别人。
艾利亚斯尝试面对大众真实的情绪。
无论是虚伪的奉承、还是刻薄的讽刺,他力争用自己的态度去佐证真诚,让大家卸下防备,相信他也是有真正感情的人类。
人们认为他会借指挥权控制人心,于是他选择了战斗执行系。
人们认为他会在生死时刻用战友挡刀,于是他避免和队友同行。
但所有自证都在猜疑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越被“爱”着,人们的质疑就越大声。
没有人相信他是真的值得被“爱”,所有人都认定他只是拥有被“爱”的特权。
“是不是连我们感到被艾利亚斯关心,都是他用异能捏造出的假象?”
就连亦师亦友的陆权也终究不曾肯定他的努力。
“你是最优秀的战士,我永远以你为荣,就像你的妈妈、你的姑姑……”
陆权微笑着宣布:“正是因为我们爱你,才会诚实地承认,我们没那么爱你。”
“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只能接受自己的使命。
“而你的使命就是抛下高傲的自怜,不被爱不是什么难堪的事,这不过是你诞生于世,为了换取超出众生的能力而必要的抛弃。”
艾利亚斯对“索菲娅”说:“别再骗我,也别再骗你们自己了。”
“我生来就不是天才,更没有和皇室抗衡的野心。我想要的只是做一场美梦,梦里无需您和父亲为我付出任何,我只想作为一般人那样,普普通通地和家人聊些日常。
“冯·维尔给我的一切都很珍贵,但朋友们给我的亦然。”
“索菲娅”低声质问:“你要为了他们而弑母吗?”
艾利亚斯的眉宇微颤,笑容温和而苦涩。
他抬手与镜面相接,母亲愤怒的质询又在耳边循环。
“索菲娅”自始至终都不愿和他接触手掌,她的眼神冷厉得就像一把尖刀,一刀又一刀,在艾利亚斯的面上、身上、心上无限地处以凌迟。
眼前再也不是她骄傲的儿子,而是令她失望、令她遗憾、令她恼怒的垃圾。
“索菲娅”忽地掀开布,撕碎了那张未完成的油画。
画中少年有着和艾利亚斯如出一辙的容貌,目光却冰冷得宛如机械。而在他的对比下,艾利亚斯仿佛从头到脚都是漏洞,毫无防备向着冰冷的箭矢敞露胸怀。
碎片在月下纷飞,就像被风惊动的蝴蝶。
“您还是不相信我爱您。”
“相信你?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出去,而除了弑母,你没有别的出路。”
艾利亚斯叹息一声,他的手在后腰处摸出一把短刀,挽一记利落的刀花。
随后,刀尖便抵在了自己的颈侧。
“我有。”艾利亚斯道,“和指挥一样,我永远有毁掉自己的权利。”
“索菲娅”的表情骤然一滞。
她扑上前来,双掌抵住镜面:“艾利亚、艾利亚?你别犯糊涂,艾利亚,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再难结束了……艾利亚!”
伴随她尖利的呼唤,锋利的刀尖嗤地没入了艾利亚斯的脖颈。
他的手臂、手背隆起青筋,暗示着他前所未有的勇气。依稀间,甚至能听到刀尖划过喉骨,刺耳的摩擦声尖锐如另一声哭叫,鲜血猛地喷溅在镜面,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剧烈的疼痛让艾利亚斯的面孔刹白一片,他的呼吸颤抖而压抑,蔚蓝色眼眸却亮得出奇。
这具战士的身体拥有着远超常人的生命力,只此一刀,足让他感受到温度的流失,却不至于痛到立刻昏厥,而是一点点体验死亡的降临。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
血肉翻涌间,还有隐约可见的白骨。
刀锋撞在上边,刀刃卷起了边。
“索菲娅”猛地尖叫起来,这是艾利亚斯生平唯一一次听到她的哭腔。
镜面内传来砰砰的拍打,那一刻,“索菲娅”似乎真的如他所愿,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母亲。
呜呜咽咽的哭声、又忧又恨的叫骂,“索菲娅”用手、用头、用身体撞击着这扇看似薄弱的镜面,最终委顿在那片花海之间,只剩攀扶镜面,想要和儿子相触的手掌,女人好像放弃了全部的体面。
血液倒灌进气管,艾利亚斯渐渐合上眼睛。
但他的肌肉仍然紧绷,他还残存力气,艾利亚斯苍白的嘴唇缓缓蠕动,嗬嗬的气音从他喉咙里发出,但在那片深红到近乎黑色的血里,薄唇掀起了一丝苦笑。
镜面倒映出他阖眸的数秒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