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从水里捞到人了吗(108)
少年第一给人的感觉是阴冷诡异,但他绷着脸认真说着道歉的话,又莫名让人觉得可爱。
江酌洲走过去,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低沉悦耳的嗓音说道:“没关系,我没事,没有人可以始终保持高度警戒,”顿了顿又补充,“鬼也不行。”
“是在山上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了吗?可以跟我说说。”
吴昭昭和江酌洲没有谁不想知道山上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宴聆青没有说,看上去也不是很好说话,于是都没有问。
但实际上,宴聆青不管看上去什么样,他的本质都没有变。
宴聆青仰头望着面前俊美高大的男人,即便知道他可能是杀死自己的人,他对他的感觉也没有变。
宴聆青搂住他的腰抱了一下,明显感到男人的僵硬后又松开了。
“怎么了?”江酌洲垂着眼睫柔声问道。
宴聆青:“没有,就是想抱一下。”
江酌洲动了动手指,没有抱回去,也没有对此有任何表示。
但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宴聆青许久都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露出一点笑容,随后便把山上发生的事都说了,除了自己有可能是怪物,还被他杀了的事。
山上那么多只鬼魂,充满了恶意和仇恨,却只是被困住的养料,多么熟悉的做法。
江酌洲听了心中哂笑,这就是周培柯。
“鬼魂的情绪被转为煞后,都是一些大凶大恶的东西,我现在要把它们炼化了。”
“好,我先出去。”
“不用的,我可以控制好自己,不会伤到你,”宴聆青平静地看着他,意思却很坚决,“你现在需要休息,跟我一起睡。”
江酌洲沉默,“好。”
江酌洲和宴聆青并肩躺在床上,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却并没有那么容易睡着。
他直觉宴聆青还有没告诉他的事,譬如他为什么突然知道那把剑的名字和用处,譬如他说周培柯挑拨他们的关系,却没说他是怎么挑拨的。
周培柯不可能知道那把剑的事情,如果要挑拨应该也是拿气运和所谓天道偏爱来挑拨。
或许只是意外和巧合,也可能是他吞噬那些煞气后,力量得到提升,冲破了封锁的记忆。
江酌洲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全部,会不会想起他刺破他心脏那一幕,但这种感觉就像头上悬着一把剑。
这把剑最终是会安全落地,还是彻底斩断他和宴聆青的关系,没有人知道。
江酌洲习惯掌控一切,这种未知的、不确定的结果令他敢到不安。
他们是真的反目成仇也好,有隐情和误会也好,他都想比宴聆青更快一步知道,但在封槐村他不适合在经受前世的梦境,否则,他失去理智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然而事与愿违,又或者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用过午饭后,他终于陷入了沉睡,也再次看到了前世。
前世已经是青年的江酌洲不知道从哪里回来,风尘仆仆,身上带伤,衣衫上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
而他的面前,往日威风凛凛的宴家,此刻仿佛经历过一场大战,到处是撞毁倒塌的建筑,以及大片大片的血迹。
“师兄!”
“师兄!”
“少主!”
看到他回来,一群宴家弟子围了过来,往日光鲜的弟子服不再齐整,竟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狼狈模样。
看到青年出现的时候,他们灰败的脸色都亮了起来。
青年视线从所有人脸上划过,很多人不在,那个每次自己回来都会第一时间迎上来的人也不在。
“发生了什么事?”
“阿青呢?”
一片沉默过后,有人站出来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青年越听脸色越沉,最后是沉痛和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师兄,是真的,狰鬼突然出现在这里,没有人是它的对手,阿青为了保护我们,把狰鬼引走了,还有很多师兄师姐,也是死在……”
“几天了?”
“七天了。”
“期间没有传讯回来?”
“没有。”
“丝毫没有音讯?”
“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青年连门也没有踏进去,转身道:“我去找他。”
“师兄!”
“师兄,阿青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在狰鬼口下活下来!没人能在那样一只怪物面前活下来!”
青年没有回头,只道:“我此前离家本就是为了封印狰鬼,他从无手下逃脱,消失踪迹,无论阿青是否还活着,追寻狰鬼都是我的责任。”
青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众人视线,再出现时,他站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残破城门外,手指紧握成拳,鲜血不住从指缝间流下。手掌摊开,上面是三枚已经浸了血的铜钱,外圆内方,用于辅以卦象推算。
青年又算了一卦。
大凶。
十卦有九卦是大凶,还有一卦是不明。
无论用何种方法推算,他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凶,大凶,生死不明,死。
死。
到最后无论怎么算都成死。
“噗”,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青年半跪倒在地上,既然有一卦是不明,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的阿青还不到十九岁,他说过会护他平安长大,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说。
死,他绝不能接受。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①
睡梦中的江酌洲脸色越来越白,他和前世的自己联系越来越深,第一次他需要靠数天时间来拼凑那些画面,再之后,他看到的越来越快,这一次,他已经不止是在看,那个吐血的青年成了他自己。
江酌洲在头痛欲裂中醒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分不清此刻是前世还是今生。
熟悉的气息就在他身侧,眼睛还未睁开,江酌洲已经循着气息将人抱住,“阿青。”
宴聆青沉浸在修炼中,速度不如在金双湖快,但也绝不能算慢。周培柯有的话是对的,阴煞鬼气向来是一体,哪怕宴聆青很不喜欢吞噬的那些煞气,要炼化它们却不难。
不知道过去多久,炼化结束的时候,他也陷入了沉睡中。
宴聆青很少做梦,或者说他从来没做过梦,那只是他从沉睡中窥到的东西。上一次是关于这个世界的天机——主角攻和主角受追妻火葬场。
这一次他看到了那只怪物。
比从周培柯那里看到的更清晰。
怪物像人也不像人,它的四肢长短不一,没有具体的脸,又像有千百张脸,浑身焦黑,血腥暴虐。
它游走在荒城之中,天上黑云滚滚,惊雷一道道劈下,逃窜到荒林时,它已经被劈得皮开肉绽,倒在地上仿佛没有生息。
“宴聆青。”
“宴聆青。”
“阿青。”
“阿青,醒过来。”
怪物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远处走过来的人顿时狰狞吼叫出声。
它想要扑过去,那人也举起了剑,“阿青,醒过来。”
怪物的动作缓缓顿住,它呆呆飘在半空,不均衡的四肢都像不知道怎么摆放,全是迷惘和无助。
然后这样的情况只保持了片刻,怪物变得狰狞可怖起来,它露出尖锐的细密牙齿,再度朝男人靠近。
“阿青,我会杀了你,不是狰鬼,而是你,所以醒过来,这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男人还站在原地,没有退,他握着剑,目光漆黑冰冷,又像有无尽的沉痛。
“阿青,你必须要死一次,”他说,“我会陪你。”
“宴聆青,别死。”
宴聆青感觉有人抱住了他,在那只怪物违背凶恶的本能,甘愿死在那柄剑下的时候,他感到有人抱住他不住颤抖。
宴聆青醒了过来,看到了埋在他肩颈,死死搂住他的江酌洲。
愣了一下,他抱住身上的人,怔怔说道:“我没死,不对,我应该死了,又像活了。”
江酌洲已经没有说话了,但身体还在微不可查的颤抖。宴聆青也将他抱得紧了一点,随后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