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79)
燕行章笑了一声,不带什么情绪,“做什么?如果每件事都需要动机,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曲砚此刻有点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照你所说,我杀你只是因为我想杀你,并不需要理由,对吗?”他话中有威胁之意,并未隐藏,对于伤害过燕灼的人,他并不想与之虚与委蛇。
“再怎么说我也是长辈,你不是很喜欢燕灼么,他可是由我创造出来的。”燕行章对曲砚的话不甚在意。
胃部似乎在翻腾,有些人光是说话就让人产生呕吐的欲望,曲砚默不作声。
燕行章大概把曲砚的不语理解成了赞同,有些得意洋洋地继续说道:“人类因上帝而诞生,所以将上帝称为造物主,若没有我,燕灼如何能诞生?这样算来,我也是燕灼的造物主。”
“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恶心人的话,那我觉得没有听下去的必要。”曲砚被冻透了,说话时牙齿在打颤,他还是很讨厌寒冷,尤其是燕灼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藤蔓感受到主人的不耐,悉悉索索地朝燕行章爬行。
“你不会杀我的。”燕行章有恃无恐地向后退了一步,“说起来,你已经见过了我的杰作。”
藤蔓停在半途,曲砚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来他口中的“杰作”是什么,“异能者失踪一事果然和你有关。”
“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我杀了他们,这明显是错误的,他们并没有死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生存,我赋予了他们永生的权利。”燕行章面露痴迷,“和容易腐烂的尸体相比,花朵难道不漂亮得多吗?”
曲砚无视他的诡辩,“我不觉得。”
他无端地想起陈雨宁,如果她在这里,以她的性格,估计会气的跳起来,指着燕行章的鼻子大骂:“说的好听,你怎么不把自己变成花啊!”
曲砚现在也有骂出声的冲动。
“邺风想要毁了我的心血,我要你阻止他们的实验继续。”燕行章的情绪收敛得很快。
“凭什么?”曲砚不觉他有能被燕行章威胁的地方。
燕行章像是对他的话毫不意外一般,“不按我说的做,燕灼就会死呢?”
曲砚眸色微沉,“什么意思?”
“他本来就是一个实验品,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太多,迟早会有坏掉的一天。”燕行章嘴角勾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按时间推算,现在他心底的恶欲已经初露端倪,他会对周围的一切产生恶意,内心杀戮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便会催促他杀死更多的人——包括你,到最后,在他恢复意识时,在他发现自己犯下这么多罪孽,甚至杀了自己最爱之人时,你猜他会做什么?”
曲砚因他的话陷入想象,燕灼那样的性子,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只会做一件事。
“他会死。”燕行章一字一顿,刻意强调。
不,曲砚在心里反驳,他已经见过另一个燕灼的样子,一个充满渴求的小兽,绝不是燕行章描绘中的只会杀戮的机器。
这件事燕行章并不知道,他自大地觉得自己的实验品不会出现任何差错,曲砚意识到这一点,如燕行章所愿地露出急迫状,“可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燕行章对此满不在乎,“一个破旧的产品,只有他的创造者才能让他完好如初,燕灼是我最满意的作品,除此之外,他还是我的孩子,他不会让他死,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是一致的,这足够证明我们可以成为盟友。”
曲砚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我要想一想。”
他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犹疑的态度才能让燕行章放松警惕。
“时间越久燕灼面临的危险就越大,我相信你会做出让我满意的选择。”
他踩着浸着寒气的石板往出走,曲砚突然出声:“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伪装成蓝因的?”
燕行章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为什么不能是从头到尾呢?”
他彻底消失,狭窄的巷子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变得空荡,让冷风多了可乘之机。
曲砚的手指敲了下轮椅,一切都明晰了,根本没有什么伪装一说,燕行章就是蓝因,蓝因就是燕行章,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蓝因这个人。
街边的太阳能路灯散发昏黄的光,曲砚展开冻僵的手臂推动轮椅,每一下呼吸好似也是冷的。
燕行章的话绝不可信,他心里清清楚楚,却又不可控制地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虽然另一个燕灼暂时没有表现出杀戮的欲望,那以后呢?谁能预料到以后发生的事情?
在方才的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不如和燕行章合作的念头,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他从来都没有变过,无论是末世前还是现在,他毫无善心,体内的恶劣基因只有面对燕灼时才会稍微收敛,可这改变不了他的本质。
长街因为孤身一人行走变得仿佛没有尽头,曲砚用一只手撑着额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曾无比自负,觉得除他以外世上之人皆是蠢人,如今看来也没什么两样,他也会关心则乱、质疑自己的判断,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凡人。
宿汀安排的住处位于一栋居民楼内,考虑到曲砚行动不便的原因,他们的住处在一楼,曲砚移动轮椅发出声响,声控灯亮起的瞬间,隔壁的房门被推开,圆圆的脸露出来,她欣喜说:“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饭早就煮好了。”
“你们在等我?”嗓音是哑的,曲砚也是才发现。
圆圆打了个哈欠,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啦!”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走过来试图帮曲砚推动轮椅,一边说:“哥哥,你的脸好白哦。”
曲砚闻言用手摸了一下脸,可惜手是凉的,脸也是凉的,什么温度都摸不出来,他说:“可能是因为太冷了。”
第81章 失踪
曲砚被圆圆欢欢喜喜地拽了进去,屋里暖和,他展开冻僵的手,感觉浑身都泛出痒意,估计真是被冻得太久了。
“那个哥哥呢?”圆圆问,她已知晓燕灼就是狼,这个称呼是被陈安乐纠正过来的。
“他还有事情要做。”
曲砚回答,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圆圆又接着追问:“今天也不回来吗?”
她对燕灼感兴趣,还在想着如何能变成狼这件事。
曲砚猜到她的心思,没敷衍她,只说:“应该要几天才能回来。”
三人安静地吃了一顿饭,终于不再是清水面条,圆圆吃得很开心。
饭后,曲砚回到隔壁,两间屋子是相似的布局,连长沙发上的浅蓝色罩子都一模一样。
洗漱完,他钻进被子,脑子里的思绪仍旧纷乱,燕行章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单拎出来琢磨,一切看似正常,却又哪里都透露着不对劲。
燕行章暴露身份,目的是威胁他阻止邺风的研究,若这个研究至关重要,燕行章就真的放心交给他去做?就算如此,燕行章又如何确定他能做成此事?
无论哪一处都说不通,曲砚从前没和燕行章打过交道,只从燕灼和闻奚口中听过些许他的所作所为,那样一个谨慎的人,不应该会贸然暴露身份,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
屋内暖意融融,曲砚还是蜷缩起身体,他皱眉细细思索,只得出两个猜测,燕行章能做出今日这个举动,要么是他故意为之,想拉自己下水,以此来对付邺风,要么就是他想做的事情受到了阻碍,不得不放手一搏。
曲砚无法笃定哪个是正确答案,又或许他的猜测全是错的,精神过于活跃,也抵不过身体上的疲惫,他在台灯昏黄色的光晕下闭上眼,睫毛颤了两下后归于平静。
他睡得不熟,明明感知还算清晰,却在昏沉之间做了一个梦。
他其实很少做梦,即使是在最痛苦的那几年,他宁愿抚摸毫无知觉的小腿,在窗户旁边坐上整整一夜,也不想缩在床上睡觉,因为他知道,一旦睡着,他就会陷入痛苦的梦境——破碎的云朵和汽车的轰鸣,呼吸间的血味和无法挪动一点的小腿,太阳的光晕越来越大,最后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