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人(402)
陆执点点头。
那混混在大马路上都敢拐人,胆子着实是大。
不过陆执并不认为那家伙是青少年连环拐卖案的犯罪嫌疑人。
估计只是看这孩子长得好看,精神上又有点问题,所以一时色胆包天,想拐个漂亮傻子回去慢慢玩。
能色令智昏到这种程度的,应该干不了连环拐卖案。
不然早就落网了。
刑警大队毕竟也不是吃素的。
陆执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方警官却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应该不是。”方警官对他的配合表示感谢,视线一转,又望向那少年。
不亏是刑警,方警官只看了一眼,眼底就露出同情神色。
……这孩子精神方面有些障碍。
而且好像不会说话。连名字是什么都回答不了。
这下麻烦了。
“关注一下。这样的孩子走丢了,家长一定急坏了。”方警官对女警叮嘱,“还要联系一下周边其他兄弟单位,走失的位置不一定是这孩子被发现的位置,但应该不会太远。问问其他警局,还有治安亭,甚至交警,看有没有接到家长报警。”
“是!”女警点头,麻利地去照办。
“那这孩子就先交给我们警方吧!”方警官友好地和陆执握手,“谢谢你的见义勇为!”
陆执握紧他的手。
……讲道理这个事儿到这里就差不多了。都被警察叔叔夸奖过了,接下来就该把这孩子交给警察,陆执可以该干嘛干嘛去了。
然而事情的走向和他想象的略有不同。
那个安安静静,像棵植物般不发一言的少年,居然抓着他的皮带不肯松手了。
陆执:“……”
好怪啊真的。
他是不太懂这孩子在想什么……毕竟他们也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
噢,都不能说“认识”。他连那孩子叫什么都还不知道。
总之,少年就是紧紧攥着他的皮带,不肯放手。
陆执试着轻轻去掰,刚一触碰到少年的手,当即又是愣了一下。
还是没有温度。
那是一种……很奇怪,真的很奇怪的触感。
并不是冰冷,也不温热。
他像是……抓到了一团虚空。
但少年的手指,确确实实地,被他抓握在手心。
陆执微微发愣,抬眼去看那少年。
心脏忽地狠狠一撞胸腔。
星星像是哭了。
很奇怪的,明明没有泪光闪烁,明明连眼圈都没发红。
少年只是安安静静,不发一眼地看着他。
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如洗,那样干净懵懂的眼神。
像是全世界只装着他一个人的眼神。
陆执却错觉他在哭。
……那种遥不可及的疏离感又来了。
陆执低头看着少年抓着自己皮带的手。细白柔软的手指,松松地抓握。仿佛是那孩子与这世间唯一的关联。
陆执沉默片刻。
终究没有再去拉他。
而是陪他一起,在公安局的休息室里坐下。接过女警递来的热水。
……
陆执的本意是,陪这孩子等一会儿,等到他的家长来。
这么大个孩子,精神方面又有些障碍,走丢了这么长时间,家长肯定急坏了。
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了,家长还是音讯全无。
没有人在找孩子。
没有人报警。
女警对这孩子很上心,不断地到处联系,到处询问,却始终一无所获。
他们甚至取了这孩子的DNA样本,怀疑他其实不是今天走丢,是已经走失了有一段时间了。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DNA和走失人口数据库里完全对不上来。
……没有人在找他。
没有人知道他不见了。
一念至此,陆执心里忽然酸软。
……他平常不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甚至可以说,他经常因为冷硬粗暴,而被部队里的新人畏惧,把他叫做活阎王。
陆执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从看到那少年的第一眼开始,就忍不住地关注,忍不住地担心。
怕他被人拐跑,怕他受到伤害。
怕他冷了不知道穿衣,疼了不知道哭闹。
怕他找不到家。
……陆执本来应该把那孩子留在这里的。
这里是公安局,负责这件事的女警又那么耐心负责,哪怕这孩子精神上有障碍也始终对他温柔关切,不曾有一丝不耐烦。
交给这位女警官,是绝对可以放心的。更何况还有那位一看就很正直很可靠的刑警队长,方警官。
但是。
但是。
……
陆执最终还是掏出了军人证。询问能不能先带那少年回去,睡一觉,洗个热水澡。
公安局里不是没有地方睡,也不是没有地方洗澡。
但陆执总不能也在这儿睡在这儿洗吧!
毕竟抓着他裤腰带不放呢……这孩子。
军人证就像警官证一样让人安心。
女警沉思片刻,扭头看看被那群混混胡搅蛮缠闹得乌烟瘴气的警局大厅。
现在虽然是立春,但公安局里的住宿条件毕竟比不上家里。
老实说,在这里洗澡还挺冷的。
女警看着少年那单薄的身形,看他裹着过分宽大的西装外套却还是仿佛挨冻小猫般的模样。
果断同意了。
军人证就像警官证一样让人安心。
而且这位陆少校,还是维和部队的呢!
维和部队是跨国界的特种部队。陆少校是利用假期,回家乡看看。结果一不小心又见义勇为。
女警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孩子的家长,让孩子老呆在警局里也不是个事儿。
陆少校愿意帮忙照看,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陆执监督着少年喝完最后一杯热水,又把西装外套扣子给他扣上。
就这么任由少年抓着他的皮带,像个从腰上长出来的小尾巴一样。
在早春的晚风里,一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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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耀:同时存在于无数条世界线里所以不断被吸引注意。
陆执:你为什么老盯着狗尿?
第245章 番外5·凛冽寒风
维克托出生在一个乱世。
据他父母说, 他出生之前,他们的国家原本是很美好的。
——当然这并不是责备他的出生的意思。他的父母不可能说那样的话。
父母只是沉默地喝着酒,红着眼睛哑声说:
“我们的国家, 原本是很好的……”
那时人们有理想。他们跨越高山,他们征服大海。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忍受严寒, 他们在戈壁荒漠里开拓荒野。
那时每个人都受到尊重。街道以科学家和工人命名, 金钱只用来交换物品而不是衡量人的价值。
那时他们有诗歌,有电影, 有书籍, 有小厨房里的高谈阔论。每个人都是沉着冷静政治家, 每个人又都是慷慨激昂的理想主义者。
那时候,所有报纸几乎都在讨论时政,讨论如何更好地建造国家, 抵御敌人。
那时候,人们以自己的信仰为荣。食物和衣服,尽管不多, 却够用。他们想要的也仅是他们需要的。他们的幸福满足不在于物质而在于信仰。
“我们的国家原本是很好的。”
父亲说完这句话,又仰起头, 大口大口地喝酒。
透明冰冷的酒液, 喝进肚子里,就会让大脑翻腾, 灵魂燃烧。
父亲以前并不是一个酒徒。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成了酒徒。”母亲说。
为了从生活中逃避。
为了让灵魂短暂地燃烧, 回到那个伟大的地方。
……那些事,那些悲痛的表达, 维克托都是无法理解的。
母亲一遍遍地说, 维克托, 你的名字是“胜利”。我们生下你的时候希望国家在斗争中胜利,希望人民在对抗自然对抗敌人中胜利。可现在我们已经不知道在跟谁战斗。我们到底在反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