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人(194)
让他剩下不少伙食费。
……如果不是为了攒钱买房子,谁愿意一周五天吃胡萝卜西蓝花呢?
他真的快要吃吐了。
只能拿荤素搭配来安慰自己。
其实他不光没钱,他还没有时间。
便利店晚上十点才休息。关店之后收拾收拾,再加上路上消耗的时间,等他回到家,通常都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了。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亲自下厨给自己做饭。
实际上这一顿也根本算不上晚饭。傍晚五六点,是便利店最忙的时候。焦建斌通常是下午三四点先随便吃一点,然后一直忙碌到打工结束。带着一份临期便当回家,稍微热一下,吃完就睡觉。
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半年了。
这半年来陆陆续续还是攒下一些钱的。这是他唯一的安慰。
睡觉前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吃便当的时光,也是他一天当中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
焦建斌站在厨房里,听着微波炉嗡嗡的转动声,脸上面无表情,手指却飞快地在手机上刷刷刷。
能够在短时间内提供大量刺激的短视频是他最喜欢的娱乐。也可以说是唯一的娱乐的。
毕竟刷小视频不要钱。
钱。
吃饭要钱,租房子要钱,连他妈上个网都要钱。
在这座城市里生活,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赚钱的法子却太少。
到底什么时候能攒够首付,能从这个破房子里搬出去?
焦建斌烦躁地想着,感觉头皮里有些发痒。
他一边抓头皮一边等待微波炉加热。
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老家的母亲打来的电话。
“儿子啊,你爸这几个月一直不太舒服,今天去了趟卫生院……”
母亲带着方言的、畏畏缩缩的声音,嗫嚅着交代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父亲得了癌。
而且还是很不好治的胰腺癌。
“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癌症晚期了……”焦建斌头皮越来越痒,声音也忍不住拔高,“哭有什么用,哭就不是癌了啊?你听我的,先去市医院里看下……卫生院肯定条件不好啊!肯定是误诊!……妈你别哭了……别哭了!”
拔高的声音终于还是忍不住变成了咆哮,在母亲无助又怯懦的哭泣声中。
焦建斌没忍住,把老母亲骂了一顿。
挂了电话,却又后悔。
靠……怎么……怎么就突然……
头皮越来越痒。
焦建斌疯狂地挠着头皮,抠挖着。指甲缝里塞满头皮碎屑。
叮——
微波炉忽然叫了一声。
转动停止。
焦建斌没什么好脾气,一手砰地敲开微波炉,动作粗鲁地把便当从里面拿出来。
刚加热过的便当很烫。而且他的手指还正好按在出气口上。大量水蒸气冲出来,冲击他的手指头。
不过由于每天都在便利店里帮客人热饭的关系,焦建斌已经习惯于这种热度。
区区高温水蒸气,还不至于让他被烫痛。
小视频没心情刷了。焦建斌满脑子都是父亲癌症的事,他皱着眉头把便当拎到桌子上,坐下来想吃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忘了拿筷子。
幸好他抽屉里屯了不少一次性筷子,都是从便利店拿回来的。
焦建斌起身,正要去拉开抽屉,手机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店长:“明天提早一个小时来上班,有几个大件货要搬。”
提早一个小时上班?
那不就是——凌晨五点?!
靠!凭什么!
下班到家都已经十二点了,明天又要五点上班?
那他还有觉睡吗?!
焦建斌想也没想,点开聊天框直接一句“搬你娘”骂过去。
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消息,是店长发来的三个问号。
“???你在骂谁?”
当然是骂你啊傻逼!
焦建斌懒得再理那傻逼店长,直接把手机一摔,怒气冲冲地开始吃饭。
吃了两口,觉得有些渴。他去厨房倒水,热水壶一拎起来,空的。
烦躁感密密麻麻地爬上后脑勺,像藤蔓一样往脑仁里钻。
焦建斌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疯狂地搔刮头皮。
昨天烧的一大壶热水怎么已经喝完了。
他妈的,早知道从便利店拎两瓶水回来。
这会儿开始烧水,烧开了还得等半天才能喝上。
他妈的他都要渴死了!
焦建斌越挠越觉得头皮痒,心里又是一阵骂骂咧咧,回忆自己到底有多少天没有洗头了。
那个王八蛋店长也说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什么味道啊!不就几天没洗澡吗?!
他妈的天这么冷,谁天天洗澡啊!
焦建斌越想越气,心中的无名火闷声灼烧,他索性把头凑到水龙头下面,直接咕咚咕咚喝起了自来水。
自来水里有股味道……
好几天了,一直有味道一直有味道一直有味道。
算了不管了。肯定是自来水厂消毒液放多了。
要是吃出毛病来,他就去找自来水厂赔钱!
焦建斌咕咚咕咚狂喝自来水,喝得肚子都鼓起来,他打了个饱嗝。
冰凉的自来水下肚,照理说应该会让他冷静一些,但是没有。
脑子里面那种又累又饿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脑子为什么会饿?
好饿。
桌上的临期便当看上去更难吃了。
……草。狗屎胡萝卜西蓝花。
看了就想吐!
焦建斌皱着眉头,不住搔刮着头皮,走到桌前拎起那份便当,砰,倒进垃圾桶。
好麻烦。
吃饭好麻烦,上班好麻烦,带老头子看病好麻烦。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脑子快炸了。
头皮好痒。
想把头皮抠下来。
算了,去睡觉!
焦建斌想起明天还要提前一个小时去店里搬东西,而且傻逼店长肯定只安排了他一个人去当冤大头,不由得越想越来气。
一直到他踢掉球鞋躺到床上,焦建斌心里还在骂娘。
傻逼店长,不得好死!
最好出门就被车撞,头都给他撞飞!再让车子拖拽他几十米!把他肠子都拖出来!
撞死他!撞死他撞死他撞死他撞死他!!!
不住的咒骂,并未缓解心中那种烦躁感。
头皮也越来越痒。
那种痒直接钻进了他的脑壳,钻透大脑钻透神经,让他恨不得把头皮撕开把脑子掏出来好好挠一挠。
难道真的该洗头了。
焦建斌根本懒得动。直接拉上被子盖过头顶。
嗅了嗅。被子里有股很久没洗晒的酸臭味。
不管了。睡觉睡觉!
焦建斌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可是根本没法睡。
吵。
轰隆隆,咚哒哒。砰。砰。砰。
还有尖叫。女人的,男人的,大人的小孩的……
……是楼上的电视机声。
又来。
又来又来又来又来又来又来又来又来又来。
为什么要看电视。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看电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麻痹——”
焦建斌愤怒地掀开被子。
楼上的电影,大概是恐怖片,声音开得巨响。
一惊一乍的恐怖音效,像锤子一样砸击着焦建斌的耳膜,让他恨不得冲进楼上的电视机里把电影里那个尖声惊叫的傻逼女主角直接砍死。
刚才刷手机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放下手机准备睡觉了,那声音就格外尖锐刺耳。
这他妈还怎么睡?!
焦建斌起身来到床边,狠狠关上窗户。
砰!
窗玻璃都快被震碎。
然而没用。
老房子的破窗破墙,隔音效果狗屎,根本挡不住楼上乒乒乓乓的恐怖片音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