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人(173)
他措不及防,又一头撞进血水里。
这一下,把他原本就已松动的门牙直接撞得松动。飞起的门牙甚至冲进他的喉咙,把他呛得剧痛不止。
对方又恰在此时,一脚狠狠踩上他的后颈。喉结直接压在碎瓷砖上,压得喉咙只剩下勉强喘气的一丝。
资本家根本无法把那一口碎牙吐出来,只能表情痛苦,含血咽进肚里。
“江耀”踩着资本家的后颈,视线却已不在他身上。
他在看水池里,那漂浮在水面上的,怪鱼尸体。
毫无疑问,怪鱼已经死透。借着海水对电力的传导,【雷霆】把它从里到外,整个烤焦。它已经翻着肚皮从水底下浮上来。
【领域】之内,新的规则已经覆盖。时间停止,令它如雕塑般静止不动。
也因此,能够清楚看到它身上那一颗一颗……爆裂的肉瘤。
那些肉瘤……
或者,用江耀的话来说,羊膜。
每一个羊膜,都包裹着一个人类。
无数个人,无数张脸。
全都和张青一样,下半身和怪鱼完全融合,不分彼此。
而惨无血色、赤身裸体的上半身,则歪歪扭扭地,从羊膜里露出来。
像被强行剖出的死胎。
他们都已经死了。
而且,死了很久。
大概由于一半身体和怪鱼融合的关系,这些死者并未腐烂,而是维持着一种陶瓷般的死白。
甚至连皮肤都仍然保留一定弹性。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没有溺水尸体通常会出现的浮肿,也没有腐败尸体静脉网。
他们栩栩如生。
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奇异的,死亡之美。
他们都是很俊美的男性。
是的,无一例外,全都是年轻俊美的男性。
是往年“万里挑一”的参赛者。
“江耀”目光一扫,很快就在那数不清的破碎羊膜中,找到了他不愿意找、却知道一定会在的人。
原鸾。
果然。果然在这里。
然而原鸾又和其他人不同。
原鸾所在的位置,是怪鱼脊骨上的背鳍附近。
巨大的羊膜包裹住他,他的身体歪向一侧,面颊低垂。面容苍白无色,却生动。
仿佛不是死去,只是睡着。如同一个安详的婴儿。
可是他的双臂,明显折断了多处。
【领域】之内,一切静止。因而他的手臂呈现出一种甩动的姿态。
像两条僵硬苍白的蛇。
每一个弧度,都是被折断的骨头。
每一块鼓包,都是淤青发紫的血块。
不止手臂。
腰椎,胸椎……也全部断了。
他整个人,整个残余在外的上半身,全都呈现于异常柔软的姿态。
因为他所有骨头都已经被打断了。
而被怪鱼吞噬融合之时,他应该……还没有死。
因为怪鱼,“不吃死物”。
他是被活活打断骨头,打到瘫痪,然后扔进水池里喂鱼的。
而那时坐在二楼,坐在高高观赏席上的“进化者”们,却还觉得这样的表演不够尽兴,无法勾起食欲。
呵。进化者。
“江耀”唇线一抿。勾出个冰冷的笑。
“多少人?”他问。
同时脚下用力。
鞋底传来资本家颈骨折断的悲鸣。
“我……不知道……”资本家整张脸几乎都被踩进地里。瓷砖碎片割碎了他的脸,他的面颊血流如注,嘴唇也被割破。
死死压在地上的喉结也快被踩碎。他呼吸困难,但却不敢不回答。
因为他是“进化者”,他是“变异种”。
他的身体强度……远远超过人类!
哪怕颈骨粉碎他也不会死。
哪怕撕开颈动脉放血,哪怕摁进水里窒息半小时……远超人类的身体强度,会令他始终保留生命活动和清醒意识。
他没那么容易死。
这才是他真正恐惧的东西。
他可以清醒地尝尽所有痛苦!
他可以活着受完一切刑罚!
“我不……知道……我真的……”
喉咙里挤满血沫,资本家血泪俱下,涕泗横流,然而这狼狈卑微的求饶根本无法引起对方丝毫的同情。
对方反而脚下用力——踩得更重了。
咔哒。
颈骨已断。
但资本家未死。
他死不了。
这种程度的伤还远不到致死的程度。这是多年以来生吃数千名活人的结果,这是作为变异种营养丰盛的表现。
——甚至就在他颈骨断裂的同时,受损的脊髓细胞就已经开始自我修复,以歪曲怪异的角度愈合。
这就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身为“进化者”的,天赋。
“我们有三个分部!”
资本家终于受不了这种求死不得的折磨,他在满嘴血沫中口齿不清地大喊,“国内……国内有三个!还有国外……全球……一共……二十七……”
颈后的压迫依旧重逾泰山。
颈骨咔啦咔啦,一节节地断裂。
与此同时又飞快地自我修复。
鲜血不断地从脖子里,脸颊上,汩汩涌出来。胳膊胸口上被玻璃碎片划开的口子也在不断飙血。
如果是人类的话现在早已经失血性休克。
可他——不是!
“饶了我……不,杀掉我……吃了我,吃了我!”
资本家已经痛到神志不清。
如果是人类的话这种时候应该痛到晕厥了。
可他不行。
他是高贵的“进化者”。他是自然造物的奇迹。
他的身体在受到致命性打击的同时就开始高速修复,这是长年累月食物充足,营养状况极佳的表现。
这在战斗中令他所向披靡,可以轻易干掉人类中任何一个强大的战士。
他和人类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
他是优于人类,远远更加强大的存在。
所以他,死、不、了。
他只能哭嚎着,哀求对方给他一个痛快。
哀求对方吃掉他。
然而对方的目光始终没有给他。
如果资本家背后长眼睛,就会看到,“江耀”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水池中,那静止不动的怪鱼身体上。
那苍白的,异常柔软的,死者身上。
资本家知道自己的回答远没有令对方满意。他拼尽全力,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东西都交代了。
然而颈后的压迫始终不曾减轻一分。
煎熬被无限拉长。在这静止的空间中。
这是最残忍的折磨。
“你到底还想知道什么……”资本家痛哭流涕,已经连眼球都掉了大半个出来,“我说……我全都说……只要你杀了我……我受不了了……求求你……我受不了了……”
“鱼。”
面无表情的拷问者,终于抬起手,遥遥一指水池。
“你们这条鱼,到底是派什么用场?”
“……”
资本家表情一僵。
在刚刚过去的半个小时里,他已经事无巨细地把他所知道的有关“同侪会”的一切都吐露出来。
若非是在这静止【领域】中,他根本没胆子说那么多。
因为背叛意味着更残酷的死亡。
然而眼前的痛苦折磨,已经令他无暇去管那么多。他如今只求解脱,只求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
尽管如此,在对方问出“鱼是派什么用场”的时候,资本家还是沉默了。
“?”
没有立刻得到回答,“江耀”视线微垂,终于赏赐似的瞟了脚下那人一眼。
不能再用力了。
再用力脖子断了。血会溅上裤子。脏。
于是“江耀”手指一动。
咔啦——!